白璟一时有些错愕,一个“殿……”字出口,却见宴文然并没有停下,继续慢悠悠往前走。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这个问题。
是自己多虑了?白璟目光闪了闪。
大概是吧。毕竟算是他欺瞒在先,每次听到这类话题时,总有些草木皆兵。
但他还是追上去,应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殿下这么想也对。”
宴文然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白璟接着又道:“不过若要臣妾说,殿下其实也不必防备身边所有人。”他顿了顿,继续道:“关心着您的人,支持着您的人。不是说要您完全相信他,却不必时时刻刻谨慎着。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您若对所有人设防,估计没等别人做什么,自己就要先疯了。”
宴文然继续走着,不知听进去没有。
白璟眨眨眼,冷不丁察觉到自己话语的不妥之处。这小殿下处事周到,只有一套与人交际之法。寻思下来,他那番话倒是颇为多此一举。
试图弥补一下:“当然,我刚刚只不过随口那么一说。殿下自然是懂得识人的。何人该交何人不该交,相信殿下心中自有判断。”
宴文然挑眉:“是么?”
白璟再接再厉:“依殿下看人的本事,总归不会轻易被亲近的人坑了去。”刚说完这一句,他忽然想起自己便是个隐瞒身份进到宫里来的。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尴尬,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宴文然忽然停下,勾了勾嘴角:“孤可没自信看准身边的每一个人。若万一哪天突然发现被亲近的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白璟一听这话,不由又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殿下他难道……
不,不可能是发现了自己的问题。皇家威严不容侵犯,若真如此,宴文然怕是早早便容不下自己在他身边,哪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闲聊?
况且这话题是从宴翎引起的,应当是自己多虑了。
想到此处,白璟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但还记得要为自己留条后路,话便没说得绝对,“殿下多虑了,您是谨慎的人。既然被您定义为亲近之人,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做了什么值得被您信任的事情。这样的人,突然背叛岂不蹊跷?”
宴文然听着听着,眸光微动。语气却没什么改变,叫人听不出什么异样。“若真是有心人,或许提前设计好了,来骗取别人信任……”
白璟思忖沉默,继而笑了笑。“真正的关心与情感,都是做不得假的。”
他看着宴文然,竟有种想要坦白的冲动。只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只道:“真情或假意,殿下是感受得出来的,对吗?”
千言万语只用一言道出,大抵如此。
不能冲动。白璟在心底默默说道。
既然想好有一日要坦白,那便不急于一时。还是应当做好铺垫,徐徐图之。
宴文然闻言却怔了一下,半晌攥紧缰绳,仍道:“走吧。”
白璟不疑有他,跟了上去。
慢悠悠地回到安全区,却意外碰上了个本不该出现在猎场里的人。
“四皇兄?你……”
望着头一天便以身体不好推脱掉狩猎的人,此刻正优哉游哉地骑着匹褐鬃骏马,宴文然有些惊愕。
天知道那时候宴瑜推脱身体抱恙的时候,她是真正信了的!
宴瑜狡黠地笑了笑,伸出跟手指抵在嘴边:“嘘……”
他下马来,走近,往宴文然手里塞了张纸条。尔后又退了两步,展颜笑道:“身体不好只是个托辞,不过是为了方便做些事情。”说罢又随手抹了把汗,“不过今日之后,我就真的不再参和秋猎这些事了。”
宴文然扫了眼手中的小纸条,忽然瞳孔一缩,“这是……”
宴瑜点了点头,向林子中望了一眼,渐渐收敛了笑意:“想要趁人不备悄悄溜走,总能有办法的——就像我一样。”
宴文然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看你了……太子殿下。”
一个皇子正儿八经地叫另一位“太子殿下”时,大概总是会有些别扭。可宴瑜的这一声,非但听不出什么嫉妒不甘,甚至让人觉得平静中带着些期许。
说罢,先宴文然一步回去。
他走了,白璟这才走上前来。
他之前刻意回避,宴瑜声音又小,因此没听到二人在说些什么。
“提速。”宴文然忽然命令道。
此时已经快要从林中出来。几人夹紧马腹,“驾——”一声,不多时回到了扎营地点。
待拴好马,宴文然与白璟一前一后往帐篷那边去。
此刻天还大亮着,打猎的人多数都没回来。萧皇后走出帐篷,眼尖看到了宴文然。
“今儿回来的这么早?”她打趣道。
“嗯。连着两日打猎有些乏了,今日只当去散散心。”宴文然温和笑道。
说了几句,临走时,宴文然又附耳过去:“母后……”
不知她说了什么,萧皇后挥挥手:“行了行了,管好你自己吧,母后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宴文然又笑了笑,与萧皇后分离。
回到帐篷,宴文然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把门关紧,门帘也放来。
帐篷中忽然一暗,白璟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一时居然觉得有些紧张。
宴文然点了支蜡烛,把小纸条烧掉。
白璟规规矩矩坐在一边,心想此时此刻,说点什么才好?
不料又是太子殿下先开口:“四皇兄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事情。”
既然是以纸条传递的讯息,想必是不能言之于口的重要事情。白璟似乎没想到太子殿下肯把这些事同他说,心下暗自吐槽小殿下的不设防,一边又忍不住问道:“什么?”
宴文然看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像是下定决心:“今早我们走后不久,月弧也进入森林去了。”
“月弧?”白璟愣了下,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危险地眯了眯眸子:“那个吟风的侍女?”
“她此番进去,显然不是要做什么好事……”白璟在桌边坐下,眉头皱起。
“说不定还与我们听到的哨声有关……那侍女之前就是个棘手的人……啧,怎么把她给忽略了……”
白璟坐在一旁陷入沉思,没注意到宴文然的一缕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宴文然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投向白璟的目光掺杂着一丝复杂。
舍命相互已有几次,若是设计欺骗,应该……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真正的关心与情感做不得假,你说的。
……可莫要背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