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主,始终在庇佑着我们。”神父双手交握合十,放在胸前。他墨绿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秦若黑曜石般通透的眼,在这一刻俨然化身成慈爱公正的神使。仿佛只是从他口中流泻出的语言,都有着无穷的神力。
秦若的手指轻轻勾起,不达眼底的笑意浮上与神父对视的眼中。“亲爱的神父,谢谢您。可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她将神父领入这座临时的居所,本是不愿意再生事端,偏偏神父要用那样一句话来当做他们分离的赠言。她忍不住在心底轻笑,斯蒂亚的死本就是她的魔障,神父那袭毫无意义的言语终是刺痛了属于她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她忍不住想要问一问,“您说主会庇佑我们,那为什么一位天真可爱,从不与人结怨的少女在遇到危险时,万能的主没能阻止?”
在斯蒂亚被那群歹徒虐待的时候,所谓的主闭上了他的眼。
庇佑?没有人能庇佑镇子里的人,就算是主也不行。她眸色渐深,万能的神灵靠不住,靠得住的始终只有自己。
“孩子,我在你眼中找不到对主的信任。”旧约全书捏在神父的指缝中,这位神父并不会因为秦若一句质疑就大动干戈,他黑色的修士袍一丝不苟,金色的发也同样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就连同他的表情,都被控制的很好,神父只是保持着与她的对视,始终挂在面孔上的那层假面克制而慈悲。
所以说,斯蒂亚也是因为心不诚才有了那样的结果吗?神父的意有所指让秦若像是被吞了苍蝇,那个明朗的少女,在她有限的生命之中,对这位神父的敬重占据了大部分。她将神父的回信收得小心翼翼,每每与秦若谈话时,总是用着向往的口吻描绘着神父。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面前的所谓“神父”感受不到斯蒂亚的那份感情吗?
不,他只会比秦若的感受更深。
秦若踏出那间屋子后,静待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她的身份应有的高傲。她将脚下的鞋跟踩成鼓点,和着酒馆扬声机的舞曲,慢慢踱下楼。
穿过大厅时,还是被眼尖的艾雷利叫住。
“小玫瑰,今夜的狂欢你不打算加入吗?”贼心不死的艾雷利自从进了酒馆,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大口喝酒,对于那些花枝招展,着装暴露的姑娘们,他连眼神也奉欠。
镇子里最耀眼的那朵黑玫瑰他都见识过了,这些空有花色,形而无神的野花又怎能入了他的眼。
随着他一声呼唤,厅中男人们的视线又一次聚焦在秦若身上,他们看到这位黑发黑眸的夫人,宛如女王般行走过这片醉生梦死。
“艾雷利警官,留宿在外可不是一位淑女应做的事情。”
秦若走过他的身边时,俯身微微前倾,刚好靠近他的侧脸,她海藻般柔软的发梢从肩头缓缓落下,顽皮的拂过他们彼此接近的那片肌肤。
痒。
艾雷利难得的红了耳朵尖,夫人的后半句话化作轻风一吹就散,他压根就没听清。
等他再去追寻这位夫人身影时,酒馆的大门带来一阵寒意,他只看到她笔直瘦弱的背渐入月色里。
今夜,绝不是一个只趁放纵的夜啊。
秦若抬头望了那挂在夜幕中的月,弯弯的成了月牙。淡白的月光洒了满地将铺就的石砖打出银白的光。她知道,镇子里这些天所谓的兴师动众,临时建起的防御措施对那些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怕,那位领头人一面偷窥着他们逐渐不平静的生活,一面兀自发笑,他很享受这种逗弄人的乐趣。
那她,便顺了他的心意,让他多享受享受吧。
秦若红唇带笑。
她到家时,许墨仍坐在沙发上。不同的是,在秦若开门时,这位年轻的警官听到响动,匆匆坐直了身体,脊背僵硬。
“夫人。”他端正身姿,双手放在膝头,恍如严阵以待的士兵,正在等待长官的训示。他的面孔上沾是藏不住的紧张。“您回来的有些晚,我都忍不住要动身去酒馆了。”
许墨是知道她行程的,只是接个神父犯得着秦若事必躬亲,耽误了她回来的时间吗?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紧锁着,弧线绷直。镇子里有多少人在打夫人的主意,他心知肚明。藏不住心思的年轻警官,只是一句话就将自己卖了个彻底。
换来的,是秦若微讶的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眸中,落入了灯火的碎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这让许墨更加紧张,他喉头滚动,几乎下意识想要逃避她的视线,却又固执的坚持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动,还企图假装镇定。“夫人,请不要让我为您担心。”
而秦若,先一步错开了他直白热烈的视线,垂眸低头。
“艾雷利让你去酒馆一趟。”此时,夜色正浓。镇子里不参与酒馆盛会的人家在房门前落了锁,爬上舒适的大床。如果说,想要借着黑暗掩饰,在镇子里做点什么,此时无疑已经进入了最恰当的时间点。
秦若估算着时间上差不多,便对许墨开了口。她得支开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至于司浔,没到午时那位神出鬼没的少年是不会推开这座屋子的大门的。
许墨果然被秦若带偏,眉头一皱语气不耐。“他找我过去干嘛?”许墨年纪小,在一众警官中除了和比他大几岁的艾雷利处的好些,其余的警官都只能称得上点头之交。
“谁知道的,兴许是那位警官有了发现,不愿向我这样的外人透漏?”
秦若把握着许墨的心里,深知除了最近那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歹徒,没能吸引许墨的地方。
她耸耸肩,故作轻松的将这些话说的自然顺畅,其实她比谁都心软,多此一举将许墨支出去不过是不愿再看到斯蒂亚的那一幕,身边的朋友陷入危机。
许墨面色一凝,只是稍滞片刻就做好了打算。他取了外套,关门时郑重的对秦若说:“夫人,今夜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送走了许墨,其余的就是等待。秦若能猜出对方动手的大概时段,却不是万能的主,猜不透具体详细的时间。
她暗暗自嘲。碾碎咖啡豆,滚烫的水流冲出浓郁的咖啡香气,这令她心情好上不少。
一切都照着她的想法进行着。
但凡事总有例外,这个例外在今夜变成了司浔。
司浔裹着初冬的凉气入了屋,使得秦若错愕。她快走两步,挡住司浔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