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走后，重玉为唐璃奉上热茶。

唐璃捧着茶盏，一边喝一边闭眸休息。片刻后，她对身旁的重玉轻声说道：“重玉，你去帮我问问，哥哥，现在何处？是否还在东宫？”

“是。”重玉应着，转身小步快跑出凤曦宫偏殿。

须臾，重玉便回来了，她向唐璃行了一礼，快速说道：“太子殿下现正在太后娘娘那儿，跟太后娘娘商量该怎样惩罚芷和郡君。”

唐璃听后，随即想到回宫前暗卫所报唐凝之事，笑道：“这是哥哥在帮阿璃报仇呢。”

太后一直深居简出，待在宁安宫里礼佛，宫外之事怎会被太后听到？所以此事，必是被唐瑾知道了去向太后告状了。

“可巧今日光顾着跟表姐出宫游玩，还未曾去向皇祖母请安。轻雪，帮我梳妆，重玉，你随我去宁安宫。”

“是。”轻雪和重玉应声行动。

宁安宫内。唐瑾脸色阴沉地坐在下手交椅上，眸光幽深，他虽一言未发，却令人战栗而心上发寒。

此时，太后端坐在凤椅上，她瞅着唐瑾那般生气的模样，不免心中好笑，但转瞬便想到自己的乖孙女被人欺负了，太后的心情也不美好了。她想了半晌，方才说道：“马上就到除夕宴了，瑾儿放心，哀家，必不会让那些欺侮璃儿的人好过的。”

太后的话音刚落，宁安宫内的宫人全都松了口气——太子殿下终于收敛了些戾气。

“皇祖母，可不能对萱和心软，放过了唐凝。”唐瑾想到可爱又耿直的唐庭，皱着眉补充道。

“瑾儿不必多虑，哀家还没糊涂到不分远近亲疏，别说是小庭，任谁来求情，唐凝该有的惩罚也不会少了去。”太后自然明白唐瑾的意思，正色道。

“珞雅公主到——”宁安宫宫门处的小太监见是唐璃来了，急忙跑进宫内宣报。

“快请璃儿进来！”太后听是唐璃来了，立马说道，像是生怕唐璃在外面站久了会冻病。

唐璃缓缓走进宁安宫。她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宫装，梳了华美的公主髻，头戴一顶凤冠，看起来高贵而优雅，威严十足，透过这样的唐璃，太后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唐璃笑着行礼道：“皇祖母安好，阿璃来迟了。”

“无妨！快起来，阿璃，来，到祖母这儿！你今日随阿乐出宫，可碰到什么趣事了？”太后笑着把唐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趣事没遇见，倒是见唐凝羞辱萓和，不尊荃安姑母。”唐璃微微一笑道。

“那个唐凝，平日里张狂也就罢了，她竟在背后诽谤公主，当真是狂妄至极！别说她只是个郡君，就算是郡主，哪怕同为公主，也没有这样不知礼数的！这样的性子，也不知燕王妃是怎么教养的？”太后素来不喜先帝留下来的庶子庶女，连带着也不待见他们的家人，除非是真的脾性相投。

“燕王叔与燕王婶不和已久，况王叔宠爱杨氏，对唐凝有求必应，也从不容王婶管教唐凝。”唐瑾见太后把唐凝惹出祸端的责任都推给燕王妃白氏，连忙不动声色地给燕王补了一刀。呵呵，太后最厌宠妾灭妻了，便是皇家，也不能如此。

“燕王那个蠢货！还有那杨氏，一个歌姬罢了，能嫁入王府脱了奴籍已是天大的福分。哀家当年以为燕王不过是贪鲜，谁承想这是真爱？哀家允了他把杨氏纳入府，不可做侧妃，他倒是听话，只做庶妃，把赐给他的两个侧妃都贬成了最低的侍仪，没几年他府上的妾室除了杨氏就都殁了，若非白氏有先帝遗命不可废，他准会废了白氏，把王妃的位子给杨氏！杨氏还不满足，整日勾着燕王的魂，让白氏守着活寡，萱和那丫头被逼的毫无朝气可言，唉，可怜人呐……”太后越说越气，也不在乎是不是不该让两个孩子听到后宅阴司。

也许，在太后心里，唐瑾和唐璃确实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对他们有祖母该有的宽容与慈爱，但却不仅仅把他们当做孩子，因为他们身份太过特殊——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万众瞩目的公主，人心叵测啊，他们必须提早知晓这些东西才能防患未然。

唐璃见太后一时间竟怜悯起萱和郡主和燕王妃来，不禁劝道：“萱和姐姐性子通透，定能淡然处之；燕王婶向来豁达，她们未必过得不好。”

“是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太后摇头叹息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她随即推了推身旁的唐璃，笑道：“你们两个孩子快去忙自己的事罢，不要光顾着祖母而耽误了正事。唐凝的事，哀家自会处理。”

“孙儿告退。”唐瑾和唐璃一同起身，行礼道。

太后颔首，两人退出宁安宫。

两人走后，太后便陷入了沉思，那双美丽依旧的眸子中满载忧伤，她呢喃道：“小四，是姐姐害了你……”

宁安宫外，唐瑾拍拍唐璃的头，轻声问道：“阿璃，不生气吧？唐凝她的话……”

“无妨。”唐璃打断唐瑾的话，秀眉微挑：“我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一个唐凝胡说几句罢了，也值得我跟她置气么？”

“我的妹妹何其尊贵，她还不值得你出手，我来处理！”唐瑾把唐璃圈在怀里，温声哄道。此刻，他的清冷悉数变成了和煦，让唐璃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皇祖母不是答应了吗？哪里还轮得到你动手？”唐璃笑说。

“我，我会给她加点料，让她记忆犹新，再不敢犯。”唐瑾明明是很宠溺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令人想要逃之夭夭。

“呵呵呵呵，对了，陈国公府的事你可知道了？阿颜跟她是挚友，就想护住她，刚刚拼了命的求我。你打算怎么做？”唐璃开怀一笑，便向唐瑾说出了陈语禾的事情。

唐瑾微微不悦，这种肮脏之事怎配让妹妹费心？他皱眉道：“这事交给我，你莫要插手。”

唐璃明白唐瑾的意思，便乖巧应道：“好。”

唐瑾又嘱托了唐璃几句，方才松开她，两人回了各自的寝宫。

翌日，唐璃正坐在榻上绣花，便听重玉来报说斐竹公主到了，唐璃惊讶之余满心欢喜，便笑道：“请灵姐姐进来罢。”

重玉应声跑去接人。

不多时，一袭粉红色宫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她温柔地笑着，行了一礼，道：“阿璃安，灵儿见过阿璃。”

唐璃听到唐灵娇软的声音，赶忙起身回了半礼，携着唐灵坐上榻，说道：“灵姐姐何须如此见外，阿乐姐姐私下都不会与我这般客气，你我又同为公主，都是皇祖母的嫡亲孙女。况且，你又年长于我……”

“阿璃！尊卑之序高于长幼，论理我也该和乐姐姐一样是郡主的，我被破例封为公主，还不是因为母妃她……”唐灵说着，想起无缘相见的母亲襄王妃，竟落下泪来。

“灵姐姐莫哭！都是阿璃不好，襄婶婶的事，阿璃也难过。”唐璃哄着唐灵，自己竟也悲伤起来，说到底，是自己和母后对不起唐灵。

唐璃只大抵知道有人谋逆，拿剑刺向皇后，当时皇后已有身孕，恰巧襄王妃才出了月子，进宫面见皇后，就在皇后身边，慌忙之中为皇后挡剑，不幸离世。这才以公主之位弥补襄王丧妻之痛。

“好了好了！我今天来找阿璃，是为了这幅画作的。”唐灵知道新年将至，落泪是犯了忌讳的，便替唐璃揉了揉微红的眼角，语气轻快地说道：“听皇伯父说，二月初二时，将为你举行笄礼。阿璃也长大了……”

唐灵的婢女青双从殿外走进来，她呈上了画作。

画上画的是一枝梅。墨色为底，红色覆盖，笔法细腻，将雪后红梅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像是一位慵懒的美人儿，魅惑到了极致。

“灵姐姐的画作，越发有意境了。”唐璃轻抚着花儿，赞叹地说道。

“灵姐姐只善画不善书，阿璃为这花题名可好？”唐灵见唐璃如此喜爱这花，不禁笑着说明来意。

“好。”唐璃莞尔，连忙唤人取来笔，磨好墨。

她思忖了片刻，拿笔尖蘸墨，在画作右边题下“雪魅”二字。字迹小巧精致，圆润中却带着一股锐利，展现着它的威严。

“雪魅，雪中魅姬？这名字好，我喜欢！”唐灵笑道，她最讨厌那些呆板无趣的名字，知道父王和兄长没什么创意，这才来找唐璃题名。

这时。皇后身边的周嬷嬷来了，她笑着给两位公主请安，而后说道：“殿下上次选的布料已做好成衣，娘娘请殿下前往凤栖宫试衣。”周嬷嬷虽未言明是哪位公主，但唐灵可不会认为周嬷嬷是指自己。

“灵姐姐陪我一同去好了。”唐璃怕唐灵尴尬，连忙说道。

“阿璃去便是了，我也该回府了。父王昨日便说新衣到了，我一心全在画作上才未理会。”唐灵笑道。

唐璃与唐灵告别，由周嬷嬷领着，前往凤栖宫。唐灵则由青双陪着出了宫，回襄王府。

凤栖宫，皇后一袭正红色宫装，上用金线绣着凤凰图腾。她端坐在凤椅上，华美优雅，贵不可言。

此时，她正含笑看着下面拿着新衣在镜子面前不断比试的两个少女身上。除了已出嫁的两个公主和尚未过十岁的两个公主外，便只有唐璃未到。这四公主和五公主都到了，想来唐璃也快到了。

正想着，便听见凤栖宫外的小太监高声道：“珞雅公主到——”

皇后连忙笑道：“快请！”

而四公主和五公主皆是放衣敛目。

唐璃仍是昨日的明黄色宫装，梳着华美的公主髻，只是未戴凤冠，而是配了一支金步摇。这样的唐璃，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活泼。她欢快地走到皇后面前，盈盈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步摇微晃，声音清脆。

待皇后为唐璃赐座后，四公主和五公主皆起身行礼：“皇妹给三皇姐请安。”

“两位妹妹快坐下，不必如此多礼，不知这新衣，两位妹妹可还喜欢？”唐璃轻啜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四公主和五公主坐下，便有宫人将两位公主的新衣叠好放在托盘上端了过来。

四公主唐颜开口谢道：“儿臣最喜欢这红色，多谢母后疼爱。”唐颜说着，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唐颜虽然最爱正红，然而她的生母只是个昭仪，纵然贵为九嫔之首，可也只是个嫔。天羲帝国的规矩，想来只有妃位才被允许着正红。虽然公主没有这个限制，但她的母妃穿的桃红或粉红，她作为女儿的，难道着正红讽刺生母吗？更何况她荣宠不多，内务府也不会特意为她准备正红宫装的。今年若非是皇后吩咐，她怕是也得不到这身衣裳，毕竟内务府从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无妨，颜儿今年便要及笄，这正红倒也配你。”皇后微笑着说道。

“四姐即便是穿红衣，却也没有小五美丽。”五公主唐绾讽刺道。她也偏爱正红，而她的母妃是堂堂贵妃，是以她年年正红宫装，艳压群芳，惊为天人，也只唐倾能稍压她一筹。当然，唐璃不屑于跟她们比拼美貌，不然的话，可能压根就没她们什么事了吧。

“儿臣生来便没有五妹这般倾城之貌，自愧不如。母后为三皇姐准备的新衣呢？”唐颜淡定的转移了话题，机灵的让皇后暗暗赞许。

“周嬷嬷，呈上来。”皇后见唐颜和唐绾都很好奇，便让周嬷嬷去拿。

不多时，周嬷嬷便领着宫人将唐璃的新衣呈在了几位主子面前。衣服是淡紫色的，上用金线绣了凤凰图饰，配了一顶金色凤冠和一件白貂皮大衣。

看罢，唐绾心中就有了妒意，但随即就被按捺了下去——唐璃那是正经的嫡出公主，同胞兄长还是地位稳固的太子，岂是她一个外族公主之女能比的？即便不甘，又能如何？

唐颜唐绾都对唐璃的新衣纷纷赞叹。

一时间，大殿内言笑晏晏，气氛十分融洽。

“好了，颜儿，绾儿，你们出来的够久了，再不回去，你们母妃该着急了。”皇后慈爱地说道。

“是，谢母后关心，儿臣告退。”四公主唐颜，五公主唐绾起身行礼告退。

待两人走后，皇后从凤椅上起身走下来，她拉着唐璃的手，把唐璃拉起来，仔细端详着女儿娇美的笑颜，泪眼模糊：“娘一定给璃璃选个温润的驸马，不叫咱们囡囡吃委屈。”

“若爹听到您这句话，又该说他是多么无辜，被迫纳了四个外族公主。”唐璃嬉笑道。

皇后想到皇帝一脸委屈地坐在地上诉苦，不顾形象地撒泼打滚，硬拽着皇后的衣服求原谅，不禁破涕为笑。

“再说了，倘若这驸马过于软弱，被人欺侮了都无动于衷，丢的是女儿的脸，女儿也不屑于嫁呀！再说了，以哥哥的本事，断不会允许旁人欺我。别说我不是受气包，就是墨玉他，也不会负我的。母后，不满意墨玉吗？”说到许久未见的未婚夫宁梓佟，唐璃难见的顽笑道。他们两个不见得有多少爱意，就像唐瑾和顾晨乐一样，但却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们会结为连理。亲事，从来不是有心意就能成的。

“阿佟很好。再者，你们兄妹俩也和睦，我很安心。”皇后想到宁梓佟和唐瑾对唐璃处处维护，感情极深，很是欣慰。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唐璃才回了自己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