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别人眼中乐观且不善表达的人，大概就是你快要被勒地上不来气了，人家还以为你是在荡秋千……

……

暮雪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安静的出奇！

她发现自己现在睡觉时梦越来越多，一闭眼，就是大雨天找不到方向的泥泞道路，和消失在黑夜中的那个小狗崽的身影……

后来，猫崽子每天早出晚归，专门躲着她奶奶走，

可老太婆但凡能扫见她个背影，绝不放过打击她的机会，扯着嗓子咒骂时，张嘴就能秃噜一串儿，

“死丫头，活成哑巴了！养她有什么用，一天天死在外边，狗都知道摇摇尾巴，呸！晦气东西，看见她我就来气！”

暮雪心无杂念，完全当对方是在放屁，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三年后离开这儿，自己能靠什么本事赚钱养妞妞？

所以每天下午都跑去草场帮忙，听那些“强壮”的女劳动力们，从家长里短聊到怎么修拖拉机，再到谁家的辣子做得好吃？

偶尔聊起村外面的事儿，小丫头立马会不知不觉地凑过去认真听，

“听说了吗？村东头老陈家的小孙子，去城里念中专后，死活不打算回村儿来了！”

“嗨！这有啥好稀罕的？就咱这小破村儿，嗯，地少人多，不回来就不回来了，这还只是上中专呢？我们家念书的小子说了，他们张老师鼓励他们将来都去念大学呢，听说只要是大学生，都能和张老师一样赚工资，我听着觉得挺好，可又怕小子念了书就不肯回来！”

“不用怕，肯定一准儿不回来！”另一个接过话去，

“所以出去念那书干啥？你以为外头跟咱村儿一样，念书不要钱，还管顿饭吃，你知道老陈家孙子一个月在外边花多少钱不？”

说话的这位伸出一只手掌来翻了两翻，小雪马上听到周围啧啧声一片，

“这是多少？一千！我的亲娘！这养头猪还不够娃念书的呢？让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去啊？”

“就是，陈家那小子说了，人家国家给什么助学金，将来有钱了再慢慢还，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自从咱村有了学校，看把这群孩子毛躁的，越来越不安生，听说外头人生活可难了，个个屁股后头一大圈债，多吓人啊！在咱村早点娶个媳妇抱孙子，不好吗？”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这位说的起劲儿，回头一眼瞟见小雪在偷听，故意拿她寻开心，笑道：

“小雪，你长这么俊，将来给谁家当媳妇啊？”

暮雪被突然的这么一问，登时臊红了脸，咬着小嘴唇噔噔噔跑了，把一片取笑声扔在身后，

“哈哈哈哈，姑娘长大了，还知道害臊了？”

没人知道小丫头边跑边在琢磨，

“国家还有助学金呢？等明天找机会，一定得好好问问张老师！”

她一路往家跑，谁知刚进巷口，就撞见老太婆领着妞妞打算出门。

最近老家伙对妞妞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本是件该庆幸的事儿，可小雪心里更不踏实了！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骨子里既不像爹也不像妈，那两口子一个天生懦弱，另一个整日异想天开，说实在的，她都有点理解不了。

这家里只有老太婆从来说一不二，看人的眼神就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半辈子只遇到过一个不服管束的对手，就是小雪她妈。

所以在小雪看来，老太婆对她和妞妞的厌恶，绝不可能因为突然良心发现，就开始可怜家里生了病的小妞妞。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老太婆究竟要带着妞妞去哪儿？”

小丫头只犹豫了半秒，果断悄悄跟了上去。

没想到他奶奶走到半路，居然背起妞妞小跑了几步，显然是在躲开熟人，其步伐越来越快，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

小雪当下可以肯定，她老人家平时嚷嚷的腰酸背疼都是骗自己媳妇的鬼话！

老家伙很狡猾地避开人多的地方，三拐两拐到了麻子家的破院墙附近。

早就等在门口的麻子老婆，两只白多黑少的眼仁儿四处乱瞟，看见小雪奶奶后，立马推开她家那扇破街门，把老的小的都让了进去。

这一幕吓得小雪心差点儿从嗓子里蹦出来，那种不好的预感阴云压顶！

门刚关好，她飞快地爬上院墙，两只小手控制不住的一直在抖，险些直接摔进院子里去。

小屋里，麻子耷拉着半条挽起裤腿儿的泥脚，看了一眼妞妞，有些阴阳怪气地问她奶奶，

“婶儿，这孩子是您自个愿意带来的，将来要是有个什么？您可怨不着我？”

老太婆脸上没啥表情，仿佛那儿坐着的小丫头只是块会喘气的破石头，声音冷冷淡淡的说道：

“都是一个村子的，没人稀罕怨你！麻利点儿给我把人送走，那些人赔你多少钱，我管不着？但我们之前说好的数儿，一分钱也不能少，其他的闲话最好少说！”

麻子老婆听完这话乐了，推了自家死鬼一把，笑骂道：

“你和咱婶儿说这些干啥？咱婶儿这都把人给你送过来了？还能有别的想法？”

麻子大概是想到当初白瞎的钱，很快就能回来大半，脸色跟着又猥琐了几分，看着他婶儿陪笑道：

“是咧，咱婶儿的话，从来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儿，我麻子也从来没有坑过咱同村的人，今儿就这么说定了，婶儿你就尽管放心，该给您的一分也少不了！”

小雪奶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忽然他们听见“扑通”一声，窗台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个儿倒了。

三人心虚地对视了半秒，几乎同时从屋里挤了出去，

院子里的小雪显然已经吓傻了，坐在地上眼神儿涣散，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自己现在跑回去找人，也是被自家大伯关起来打一顿了事！

前年，村里就有个小丫头突然不见了，现在想想，肯定也是让家里人给卖了。

小丫头这辈子，只甘心情愿地求过她奶奶一次。

就是现在！

眼前老太婆看清是小雪后，迅速关好了身后的房门，里面妞妞就似乎感觉到是姐姐来了，捏着小拳头开始用力砸门。

“砰砰砰砰……”每一声都捶得小雪开始不知所措的掉眼泪，几乎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抱住自家奶奶的大腿，哭着央求她，

“奶，我求您别把妞妞卖了？您要不想养她了，我以后养！”

“你养？”老太婆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死丫头，你现在每天是在端谁家还的饭碗，自己还不知道吗？再说了，你妹妹她有病，现在不卖了，将来更是个赔钱货，你现在给我爬起来，马上跟我回家，不然，当心我把你一起卖了！”

小雪头摇成拨浪鼓，眼泪蹭了她奶奶一腿，可对方看上去只想抬腿给她一脚，不过是当着外人没好发作。

“奶奶，求您不要把她卖给那些人，那些都是坏人，妞妞这样的孩子，他们不会把她带到好人家去的，我以后一定能养她……不，我连您也一起好好孝顺，只要您把妞妞就留下，我以后都听您的！”

麻子老婆尴尬地看着小雪，

老家伙到底没忍住，抬腿把小猫崽子提溜了下去，嘴里越发发狠起来，

“指着你来孝顺我，那黄土不得堆了多高呢？起来！少给我到处去丢人现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婆弄疼了她？

地上的小丫头突然抹了把眼泪，不再求她，乖乖地站在那儿，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去，看得麻子两口子后脊背一阵发凉！

不过这种可怕的安静状态只维持了一秒，小丫头突然发了疯一般朝屋里撞进去，

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打算，都变成了走一步看一步，暮雪抱着妞妞死不撒手，

“一起卖就一起卖……”

老家伙他们一时不知所措，半天麻子老婆才反应过来，踢了麻子一脚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上门的买卖都不会做？你不是有他们的电话呢，跟他们说，现在手里有俩小丫头，让他们再多赔给咱们钱。”

“哦……呃呃呃，”麻子被他老婆这番话直接骂成了一只奇丑无比的鸭子，

他迅速看了一眼小雪奶奶，发现人家比他还像个看热闹的，这才掏出村里这几年刚实兴起来的老人机，对着个的号码猛按下去……

“……”号码一直显示正在通话中。

另一头，火车站里一个抽着烟的青年人，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不知里面有什么声音顿时让他毛骨悚然——

“哈喽，小蚂蚁们，前两只搬运工已经被解决掉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刺头小青年放下电话，面无人色地倒在同伴身上，手忙脚乱的扯几件外套，盖住了胳膊上的纹身！

小火车站里安静极了，只有几个靠在椅子上休息的人，都低着头裹得严严实实，四处都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陆世雄看着手下人放下电话，轻轻点了点头，线一般薄唇冷冷碰出几个字，

“动手吧，利落点！”

说完这些话，他转身看向窗外，

“警察当然抓不到那些人，因为他们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半年来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小雨居然会落在最底层的搬运工手里，而那两只蚂蚁卖他的原因，跟相老板轰动国际的案子没有半点关系？纯粹就是手头缺钱，又恰好碰见一个横冲直撞的少爷！”

陆世雄缓缓闭上了眼睛，仰头靠在老板椅上休息。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荒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