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了，难为你还记得。”

施亦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接着说道：“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吵架，不要……”

不要什么，她却没有再说下去。

程功忽地站起身，第一次没有听从妈妈的命令，擅自离了席：“妈，我跟小叶吃好了，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施亦暖脸上扭曲过度的笑容一僵。

叶红霞怔怔地放下筷子，一双手伸过来拉起了她，替她拿了挎包，大步流星地拽着她出了门。

“怎么了？”

走在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四周车来车往，叶红霞纤细的声线被吞没在车水马龙里，程功停下来等她，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点不好……我不该不和你说话的。”

叶红霞以为他说的是刚刚擅自离开的事，可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刚刚和她冷战而生气。

一时间，她又好气又好笑。

“是我不对，程老师……”她大胆地揽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道，“我……”

“没关系。”程功打断了她的说话，“刚刚在饭桌上，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隐痛，你如果不愿意讲，我不会逼你。你只需要记着，我永远在你的身后，我是你可以倚靠的肩膀。”

他抚上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

“可是，我……”

程功静静地等着，等着她斟酌、踌躇完后的下文，却见她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笑容明媚而狡黠：“可是，我刚才没吃饱。”

程功皱了皱眉头，苦恼地道：“我也没有……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阳春面。”叶红霞玩着他衬衣上的扣子，“听翠翠说，你做的阳春面很好吃。”

“呃……你别听她瞎讲。”程功有些窘迫地涨红了脸，“因为我不会做别的……”

“没关系，我想吃。”叶红霞从他怀里挣出来，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一面絮絮说道，“得先去买菜，唔……一包挂面，一盒鸡蛋，几颗小青菜……还要什么？”

两人第一次逛超市，程功认命地推着小推车跟在后面，由着叶红霞源源不绝地往车里放东西，小小的推车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买点牛奶、饼干……听说你不吃薯片？那就不买了。要不要喝点红酒，听说你睡眠不是很好，这个助眠的……”

叶红霞像每一个初初坠入爱河的小姑娘一样，在心上人面前撒娇作嗔、喋喋不休，一扫刚才在家时的心事重重，程功紧跟在后头，对她的每一句问话都认真地回复，就好像当年在毕业答辩上的严陈以待。

“你不会……还是没带钱吧？”白衣女子回眸一笑，笑容促狭，似乎早已看穿了他以前那些小把戏。

程功摸着衣兜，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叶红霞含笑瞪了他一眼，自己已经掏出银行卡去交钱了，程功站在原地无奈叹气——这回却是真的没带钱。

“那边有家音像店，我们去租个碟来看好不好？”

她在货架上翻翻拣拣，最后拿了一个——《霸王别姬》。

程功眉头一皱，摇了摇头：“片子是好片，只是结局不好，要不要换一个？”

“由来悲剧最是动人心，你看历史上能被流传下来的，哪个不是悲剧？”叶红霞摇头不依，“上次看了一半没看完，心里总是记着，你便陪我看看吧。”

程功被她晃得心都化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回到家，程功系上围裙去厨房忙活了，叶红霞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是开了瓶的红酒，一边是两包薯片。

等他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叶红霞正正看了个开头。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小豆子因为这一句说不好总是被打，电视里的人在哭，电视外的人也跟着哭，那片薯片微微凹陷，盛了满洼的眼泪。

“吃饭了。”他掏出绢帕给她擦泪，“小心哭多了伤身子。”

叶红霞醒过神来，扔下薯片乖乖跟着他去吃饭，客厅里电视依然放着，他们能零星听到一些片段。

“好香啊。”她笑道，“翠翠说得果然不错。”

“你喜欢就好。”

程功将她的杯子从客厅拿了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干杯。”

“干杯！”叶红霞笑得格外大声，两杯下肚，两颊已经染上薄红，眼睛里水雾弥漫，眼角哭过的痕迹仍在，“程老师，为我们的自由而干杯！”

程功这才发现，她好像是醉了。

“酒量那么浅，还敢喝酒。”他微微地叹了一声。

得，又是一个觊觎他床铺的。

“小叶？小叶？”他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你还好吗？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她一扬下巴，干脆地说道，少顷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别霸王呢！”

“别什么霸王……”他想扶她起来，可喝醉了的人最是不安分，一个劲儿在他身上扭动，扭着扭着，他的脸也红了起来。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他连扛带抱地把她从座位上弄起来，往门外走去，牙上叼着他们刚才买的那一包零食，衬衫在连番挣扎中皱得一塌糊涂，叶红霞手中也不闲着，扯着他梳得根根不乱的头发，努力弄成一个鸡窝头。

“程……哥哥……呵呵呵……”

两人刚刚到客厅，叶红霞忽然猛地一挣，程功猝不及防间，竟被她像鱼一样滑了出去，那包零食啪地一声落地，里面仅剩的一瓶红酒……碎了。

再等他醒过神来，叶红霞已经哧溜一下溜到了沙发上趴好，眼睛还朝着电视的方向，只是目光已经开始迷茫了。

“蝶、衣……呵呵……我是蝶衣……”她含糊地说着。

程功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拨了一把已经塌掉的头发，回身去拿拖把和扫把。

什么大家闺秀？什么结着愁怨的丁香花？这分明就是一个长大版的程翠翠！

等把碎片和酒液收拾干净，叶红霞已经睡着了，程功去给她拿了条毛毯盖上，又帮她脱了鞋，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些。

自己则在另一侧的小沙发上坐下来，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起来。

红霞说这红酒可以助眠，可他怎么越喝越清醒了呢？

他望着叶红霞沉睡的侧颜，笑得无奈而宠溺。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