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火最近有些焦躁,他一焦躁,整个海神宫里的人被他搅扰得也不得安宁。
丰隆的伤势,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所以,丙火将飞廉的话悉数告诉了他,
他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知道是真得创伤过重,还是他自己不想清醒过来,面对现实。
丰隆对攸宁的爱,丙火依旧为他保密未宣,因为他曾试探过口风,在攸宁的认知中,没有爱与不爱,只有配与不配,她以天帝之女自骄,期待着有一个衬得起她身份的人来娶她。
旁观了别人的情爱,丙火逐渐悟出,相爱不易,爱情需要经营,他扪心自问,自己是真心真意爱她,从别后到现在那不可遏制地思念便是明证,越是回顾跟素丸在一起的种种,他越发痛恨自己当初轻易放手,导致两人相离相违,互不知音信。难道,这就是不懂珍惜的惩罚吗?
为了减轻噬骨的相思,他开始到处游荡,希冀着也许有一天,茫茫人海中的某处,她,突然出现在面前,或者,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连几天的游荡后,辛图一伙儿随从累得叫苦不迭,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去。
丙火想要挤走那无孔不入的相思,便强行找人前来跟他学习。
但是他的教育,给海神宫带了很多的纷争。
自从他教了“大”,“小”,“美”,“丑”,“高”,“矮”之类,原本从不用脑子思考的海族生灵开始了比较,于是,小的哭了,丑的闹了,矮的自卑了,而所谓的“大”,“美”,“高”的族类高兴猖狂一时,被更“大”,更“美”,更“高”的族类比了下去,于是转喜为悲。
海底世界的和谐正逐渐被他所传授着的知识消解着。
除了教育,还有他法治世界的理想,也在现实中碰壁。
只要他看到有鱼虾打架,一定要把它们带回宫中,认真审理一番,希望通过断狱,让海底生物有法制意识,用法来保护自己,杜绝残忍的两败俱伤的互殴互残。只是,他的每次断狱似乎都成了笑话。
有一次,他巡行海底,发现了一具十米多长的鱼骨,死状骇人,便打算派人将鱼骨抬回去,为它安葬,谁知道,里面居然窜出十多条盲鳗,若不是前来抬的众鱼儿躲得快,盲鳗们肯定就钻进了它们体内,将它们也变成眼前的鱼骨。
“大胆盲鳗,”丙火将他们带回宫中,聚众审理,宫中观看者一层又一层,“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将一条大鱼,活活吃光?”
“海神小子,”那些盲鳗少说也有上万岁了,说话老气横秋,“我问你,你每天吃饭留一半儿?不吃光光是浪费!”
他们此话一出,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可是你们手段过于凶残,”丙火妄图挽回面子,但他发现,不管怎么说,自己好像都是无理的,“为什么鱼儿活生生的,你们便钻了进去啃食?”
“这是我们的进食方式,”盲鳗们毫不为耻,反以为荣,“就像你们不也是将活生生的鸡鸭鱼用刀杀死,怎么就不凶残了,同样将生命剥夺,填入口中,来饱肚腹,不是吗?”
围观者大呼好,丙火只得灰溜溜结束了官司。
让他焦躁的,还有那个无法无天的攸宁。
她坚决地要教海神宫人学礼,强行组织了一群鱼虾蟹蚌,教他们如何应答,怎么样躬身行礼,可是鱼儿身子滑,虾子个子矮,螃蟹又站不起来,做不到她要求的动作,她不是乱掷,便是乱踩,不少鱼虾蟹蚌毙命于她手,整个海神宫简直视她为仇敌。
总而言之,他们兄妹两个将海神宫弄得一塌糊涂。他们的威信也一落千丈。
这天,丙火心绪极差,一个人坐在宫门外,看人来人往,只觉得怏怏不乐。
忽然见老鲶鱼精在一旁睡觉,他推了他一把,将他推醒。
“哎呀,”老鲶鱼精一看,叹息道,“海神哪,老鱼我正做着美梦吃灵力呢,可就被您推醒了,两千年灵力一睁眼儿没了。”
“要灵力,勤力修行就是了,”丙火笑道,“别指望着天上掉馅饼儿这种好事儿!”
“怎么没有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老鲶鱼精道,“那天不是说了,六虚国就给了馅饼儿。”
“给谁了?”丙火笑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老鲶鱼精道,“悬赏结束了,可不就是有人得了馅饼儿。”
说罢,它摇摆着身子,晃悠悠地往远处游去。
“喂,”丙火看了它躺的地方,叫道,“你又丢东西了!”
老鲶鱼精听了,摇头摆尾转了身,看到一张纸落在原地,便游了回来。
“悬赏结束了,留着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天天看着也不错!”它晃头晃脑捡起来往胸前塞,那纸在丙火面前一闪。
“站住!”丙火一把抓了它的鳍,夺过悬赏单,画面上,正是他的朝思暮想之人!
“你说悬赏结束了?”丙火问。
老鲶鱼精见海神比自己还神神叨叨,正要数落两句,听见丙火又问:“六虚国在何处,快带我去!”
“去了有什么用,”老鲶鱼精道,“又拿不到悬赏。”
“我去找这个人!”丙火指着悬赏纸上的佳人喊道。
“去了也没用,肯定找不到,”老鲶鱼精道,“人早就被砍头了!”
“你说什么?!”丙火心里一急,吐出一口黑血。
老鲶鱼精慌了神,忙扶了他,大嚷道,“海神,你怎么了?!”
它的呼声惊动了辛图,辛图赶来一看,丙火两目微睁,嘴角带血,忙问道,“怎么了,您不舒服?”
“带我去六虚国!”丙火抓了辛图的肩膀,摇晃着。
“看您虚弱成这样,哪能走得?”辛图抱起他,“您还是养好身体再说吧!”
“带我去!”丙火挣扎着,从辛图怀里跳下来,“不想我死,现在就带我去!”
辛图没有办法,只得带了他,跋涉山水,来到了六虚国。
六虚国国主西野嘉听了他的来意,好心指点,告诉他素丸安好,正在无名丘中。丙火道过谢,问了路,连夜匆匆忙忙往无名丘赶去。
他健步如飞,恨不得一下子到了她的身边,他想好了,再见到她,不会再闹脾气,不会再轻易放弃,他会让自己走进她的心里,他相信,他能做到。
这样想着,他越发加快了脚步,把辛图远远落在了后面。
远远地,望见无名丘了,他却情怯了,驻足了,要好好想想,第一句该怎么说,这么久没见,她有没有变样子呢?
辛图终于赶了上来,气喘吁吁道,“歇会儿再走?”
“看看我的样子,”丙火道,“有没有哪里不洁不整的?”
辛图道,“大晚上的,只能看个囫囵样子,凑合着得了。”
丙火听了,一笑,他今天心情好,不同他计较。
于是两人向着不远处的柴屋走去。
“有人在吗?”他们进了柴屋,柴屋黑漆漆一片。
“有人在吗?”他们又喊道。
“你们找谁?”一个男子从角落里冒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忽然,扑棱棱一声,一只鸟儿落在地上,瞬间变成了紫衣少妇,正是姑获鸟隐飞,从她身上,跳下来一个端着鱼缸的男孩子。
“轩辕皇,”隐飞开心地向那男子作了个揖,“恭喜您和吉姑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女儿!”
“爹,”那男孩子,原来是轩辕宗及的儿子,轩辕戈,开心地喊道,“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妹妹在哪里?”
“什么女儿?”轩辕宗及一脸茫然,“什么妹妹?!”
“我们偷听了神仙的话,”隐飞和轩辕戈兴奋不已,“原来那个素丸,就是十五年前被抱走的孩子,您和吉姑姑的孩子!”
“这个小鱼儿也可以作证!”轩辕戈叫道,“它刚刚开口说话了!”
轩辕宗及听了,如石头一般僵立着,突然,拔腿向外跑,跑了两步,一下子摔在地上,接着爬起来,狂奔而去,众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