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弥菈呢？她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出来？！”

一出地下城的大门，伊瓦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德里西无意与他纠缠，面色铁青地将他挥远了些，一路快步走到一处隐蔽墙角下，才倏然转过身，微眯着眼睛问向游然：

“回答我，你真的打算去鲁迪那儿？”

“……”

游然哑口，垂下了眼眸。

她不知道他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一切已经指向了死路，即使她是那么那么的努力，只是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能够留在他身边。

委屈和无助徒然捏住她的心脏，新雪般的睫毛也止不住地翻动着，似乎这样就能抵挡住眼底的湿意。

“我……会去的。”

挣扎片刻，她终于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但说完就咬住了下唇，不再言语。

是会去，而不是想去。

德里西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意思，他盯着她故作坚定的小脸，绿色眼睛里似乎生出了恼意。

跟鲁迪会面时他的情绪都没这么激烈过，即使他讨厌被威胁，讨厌事情变得不受他控制，但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从不开口向他求助的倔强，此时却深深惹恼了他。

她是觉得自己敌不过鲁迪，无法将她救于水火？还是觉得他冷漠至极，只会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

如果她真的开口，他说不定今晚就会带她离开这里……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就连德里西本人都出现了一瞬的错愕，毕竟他自诩利益至上的商人，而不是什么好心的救世主。

迷蒙的绿眼睛眨了眨，就在愣神的片刻，他看到少女耷拉着大耳朵，似乎下定决心般转过身去，打算离开这低沉萎靡的氛围。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用称得上鲁莽的力度拽住了面前的人。

这猝不及防的一拽，游然便因惯性磕到他的胸膛上，一时间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背后是德里西身上特有的淡淡馥奇香调，奇怪的热度自耳后开始蔓延，游然有些难为情地挣扎起来，但身后人还以为她执意要走，一时揽的更紧了。

就像是在用肢体压制自家闹脾气的小猫咪。

“别逞能……”

德里西的语气有些生硬，像块轻微融化的黑巧克力，软化的并不纯熟，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涩意。

他天生不会安慰人，因此话一出口，便先难堪地别开了头。

“我是说，你是我的员工……只能替我赚钱，要我放你走，可没那种好事。”

什么啊，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游然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想笑，天知道德里西现在就像个和大人闹别捏的孩子，意外地幼稚。

她刚想反驳，就听身后人笃定地说道：

“还有一天，我会找到解决办法。”

……

一天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但用来寻找解决办法，一定不够用。

至少游然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在德里西带着她重新来到黎明族的洞穴时，她的眼里满是不解。

虽然无意造成黎明族失去族人的惨剧，但这件事的确和他们两个脱不开关系，她已无法直视黎明族人的眼神，那会让她感到不能呼吸。

而对于突然闯入的异乡人，黎明族人已经无过多的心力关注，他们两人很快找到了老者居住的洞穴。

此时伊瓦正在和老者谈话，见他们到来，伊瓦从半跪的姿势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挡在门口。

“你们还有脸来？”

“是真神指引我们来的。”

游然侧目看了德里西一眼，没想到他第一句就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她也知道时间不多了，用真神的说法，恐怕更能得快和黎明族沟通。

“让他们进来吧……”

老者发话了，伊瓦只得忍让，但他还是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德里西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正要说话却被老者抢先了。

“异乡人，我们已自身难保，恐怕帮不了你们，就别再这里费心了。”

“我们是根据真神的……”

“我好歹也侍奉了真神这么久，难道真会分不清真神的旨意吗？”

见老者点破他的小心思，德里西也不羞愧，反而直言道：

“那我直说吧，既已触怒鲁迪，不妨再与我合作一次，如何？”

伊瓦立即怒不可遏道：“你为我们族带来了灾难！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说实话，目前已然是最坏局面，为何不与我合作，赌一线生机？”

昏暗的洞穴里，德里西的绿眼睛泛着幽静的暗光。

“还是说你们，更愿意世世代代在地下过活？生活在鲁迪的阴影之下？”

“你……！”

这句话直戳黎明族的痛楚，谁都知道他们不是不愿在陆地生活，而是作为奴役者，不得不被赶入地下生存的。

“无意冒犯，”

德里西点头致歉，“只是困局在前，我的人愿以一己之力换奥弥菈平安，而你们这些她血浓于水的族人，却打算自怨自艾，袖手旁边吗？”

老者思索片刻，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沉声道：“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革命。”

德里西幽幽地吐出二字，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老者的表情，见老者被他的话明显震动了一下，又趁热打铁道：

“不革新，必灭亡，不如借此机会了却这桩百年心事……作为帝国的指挥官，我会为你们提供武器和作战手段，确保你们有一战之力。”

老者神色似乎产生了些许松动，但依然不敢苟同他的说法。

“可是异乡人，如果你们面见过鲁迪，便会知道他是人力不可战胜的。”

“可以战胜。”

德里西相当笃定地又重复了一遍，“鲁迪是可以战胜的。请你们好好想一想，你们有谁在陆地上见过他吗？”

问题一出，此时众人才觉察出这其中的可疑。

“他为何只在地下面见众人？是为保持神秘，维护权威？还是他躯体庞大，不便移动？亦或者是——他惧怕的某样东西，只在地面上存在？”

答案在德里西层层反问之下呼之欲出，游然几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光，鲁迪很可能惧怕日光！

伊瓦立即反驳：“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毫无依据的言论会让我们堕入深渊！”

德里西笑了笑，他的肩膀悄然松懈下来，已无初来时的紧绷。

“这不是猜测，因为我有一位研究生物学的员工。”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游然就已经相信了，因为她认识这个人，他就是玻尔。

“在第一次见到鲁迪后，他便翻阅了帝国所有古生物记录，得出的结论是：鲁迪是一只蚂蜗变种。”

“以他目前的体型，必定是经过长时期的能量石辐射，才导致的变异。不过这种生物有个致命弱点——怕光，强烈的日光会导致它脱水致死。”

一番话说完，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老者和伊瓦对视了一眼，这次，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动摇之色。

半晌，老者缓缓说道：“您的理由如此充分，我们似乎已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但请恕我不能立即做出回应，因为这关乎到整个黎明族人的命运。”

“我可以，为你们的命运，担保。”

在谈判的最后一刻，游然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我会将引鲁迪至地面，如果失败，计划作废，你们不会承受他的怒火；但如果计划成功，能否请黎明族，出手帮助呢？”

德里西立即看向她的方向，但话语一经说出，已来不及收回。

老者被游然坚定的眼神彻底动摇，拐杖在地面上敲出一个极具威严的回响。

“好，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