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男睁开眼睛,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正张望着他,眼神里满是紧张和好奇,突然,梦一男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针扎一般。
原来,一条五彩斑斓、约摸一米长的斑纹蛇正紧咬住梦一男手指,听见梦一男大叫,小男孩早已吓得跑开了,可没过一会儿,这个小男孩又出现在梦一男跟前,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像是小孩子的父母双亲。
这时,梦一男才留意起这两人的打扮来,全然不顾还紧紧咬住自己手指头的蛇,男子头扎绿帻、一身布衣短打扮,女子素衣素裙,手腕处缠着一对工艺粗糙的银镯子,小男孩身着葛布粗衣粗裤。
“爹、娘,刚才小花咬他,他喊疼。”小男孩指着梦一男说道。
“娘怎么教你的?小孩子不许撒谎。”女子抚摸着小男孩额头说道。
“我没有撒谎,不信你可以问他。”
这时,男子一把抓住蛇的七寸,手指轻轻用力一捏,蛇立刻张大了嘴,手指头上露出两处细小的牙印,皮肉已经乌黑发紫,正缓缓渗出鲜红的血,里面混杂着深蓝色的液体。
很快,梦一男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便不省人事。
再一次醒过来时,梦一男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四周墙壁坑洼不平却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草味。
梦一男正打算翻身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被换过了。这时,布帘掀开,之前的那名男子走了进来。
“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完全出来。”男子催促道。
“四娘,你熬的姜汤好了吗?”男子回过头朝屋外大声喊道。
“这身衣裳,是我娶四娘的时候穿的,一直都没舍得穿,家里穷,买不起好的布料,希望你不要嫌弃。”男子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不过你放心,四娘重新洗过了,还有你的衣裳,四娘也帮你洗了。”男子又补充道。
正说着话,门帘里那名女子一手托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瓦罐,一手拿着一个粗制的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快趁热喝吧!这小花的毒性倒是不强,只是寒性比较重,姜汤可以驱寒。”胖女人一边放下汤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
“四娘,里面放糖了吗?”男子仰起头匆匆瞥了一眼问。
“看我这记性,忘了,我这就去取。”说完,胖女人转身朝屋外走去。
“憨俞头,你刚刚问我啥来着?”刚到门边,胖女人又回过头问。
“我没问你什么。”这个叫憨俞头的男人一脸肯定地回答。
“哦…盛姜汤…趁热喝,看我这记性…”四娘看见桌子的姜汤恍然大悟。
“…对…对…对…,我也忘了。”憨俞头一脸尴尬。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不知所云,梦一男满头雾水,原打算提醒胖四娘是去取糖,可仔细想了一下,这对夫妻手头十分拮据,或许对他们来说,原本普通的糖也变得非常奢侈,想到这里,梦一男也就没有开口。
胖四娘盛了满满一碗,一面吹着气,一面笑吟吟地送到梦一男跟前。
“我姓…,大家都叫我…”男子胀红着脸,没能继续说下去。
“瞧你记性,连自己姓名都忘了,你姓俞,大家都叫你憨俞头。”胖四娘提醒道。
“…对…对…对…,四娘说的对,我姓俞,还是四娘记性好。”男子一脸憨笑。
“这是我媳妇儿,大家都叫胖四娘,可我一点儿没觉得胖,我们还有一个娃,甜瓜。”憨俞头看一眼四娘,一面兴奋地解释。
梦一男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对善良质朴的夫妻,双手接过四娘递过来的姜汤,缓缓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
“-啊-,好辣!”梦一男不自觉叫出声来。
“辣?我忘了放糖了…”
四娘恍然大悟,立即起身朝屋外走去,可没走多远,又缓缓停了下来,一脸茫然地回头,呆望着梦一男。
“憨俞头,他刚才说什么?”四娘满脸严肃。
“辣…”憨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梦一男。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梦一男有些措手不及。
“他能感觉到辣!”四娘缓缓走到梦一男跟前。
“怎么?你们不知道姜汤…很辣?”梦一男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当然知道,只是…感觉不到。”四娘回答。
“感觉不到?”梦一男有些惊讶。
“不光感觉不到辣,酸、甜、苦、痛、痒…什么都感觉不到。”憨俞头补充道。
这让梦一男更加惊讶。
“不光我们,这儿的人都没有知觉。”四娘幽幽地说道。
“你是怎么到这儿的?”突然,四娘关切地问。
“我是…我也不清楚,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梦一男本想告诉他们实情,可仔细想一想还是算了,怕是两人的疑问没有消除,又添一堆新的问题,想到此,话也就咽了回来。
“…实际情况…实际情况是…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怎么在这儿?”
刚想到实际情况,原本完整的记忆像是被清洗过一样,梦一男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这是哪儿?”梦一男问。
“落叶岛。”憨俞头回答。
“我是谁?”又问。
“你是…”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回答。
“你也别着急,这儿的人都这样,不知道自己是谁,慢慢你就习惯了,先躺下吧!趁热把姜汤喝了,祛祛寒毒。”憨俞头安慰道。
“等你想起什么了,再告诉我们一声,也许我们还能帮你找到回去的路。”憨俞头看一眼四娘接着又说。
“暂时,你就把这儿当着自己的家,我和憨俞头就是你的亲人。”四娘接过话茬儿说道。
“…对…对…对,还是四娘考虑的周到。”俞头憨憨地笑了笑。
说话间,屋外传来一阵喧哗,憨俞头随即起身去探个究竟,胖四娘也放下手上的碗勺,随后走了出去。
“憨俞头,山坳里的井不见了,这往后取水该怎么办呐?”
“我们家一块地,还有…还有两只鸡,我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不见了。”
“我们…我们当家的…,一觉醒过来,就不见人影了。”说完,一个女人开始抽泣起来。
“四娘,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憨俞头说。
“大家先别慌,听我说。”胖四娘大声说道。
“你们丢了东西的,先四下到处找找,至于取水,只能靠大家齐心协力,再重新打一口井。”胖四娘继续说道。
“这已经是第四口井了。”有人低声抱怨道。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各自看管好自己的东西、还有小孩。”四娘又叮嘱道。
“憨俞头,甜瓜呢?去哪儿了?”说到此,胖四娘如梦初醒。
“赶紧找找。”又催促道。
“你们家甜瓜在老梧桐树下玩石子,刚才去翻地时,我看见了。”一个村民提醒。
“我家那两只鸡也是在那儿不见的。”
“赶紧,憨俞头,…快…”胖四娘有些慌张。
憨俞头回过神,抹了一把脸,一下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朝村东头奔去。
可刚跑出去没多远,双脚就如同一盘散沙一样,风一吹便消失不见了,随后蔓延至双腿,再到上半身。
憨俞头张大眼睛,低头看一眼正缓缓消失的身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慌慌张张转过头,望着身后不远处的胖四娘,这时,憨俞头颈脖处以下的身体全都消失不见了。
“…四…娘…”憨俞头尽力张大了嘴。
“憨俞头。”四娘突然回过神,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眼前的情景,吓得所有人都魂不附体,不敢靠近,胖四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双手在地上不停地抓挠,哭得悲天呛地。
“四娘,憨俞头已经不见了,赶紧先找找甜瓜要紧。”其中一个村民哽咽着提醒道。
村民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悲痛中的人,胖四娘来不及抹眼泪,便从地上爬起,三步并着两步朝村外奔去。热心肠的村民们也一同前往。
“奇了怪了,刚刚路过这儿时,甜瓜还在,怎么这会儿不见人影了,莫不是又…”
那位村民发现自己一时兴起说漏了嘴,赶紧把嘴捂住。
“…甜…瓜…”胖四娘扯开嗓子大喊。
树下,除了几颗散乱的石子,什么也没有。
“四娘,别着急,甜瓜贪玩,说不定去别的地方了,大家再四处找找,也许能找着。”一个年长的村民安慰道。
“咦!这是谁?怎么没见过?”有人大声说道。
“落叶岛怎么会有外人了?”有人随声附和。
“让一下。”胖四娘挤出人群。
“前几天,甜瓜在湖边发现了他,当时被小花咬得不轻,我和俞头救了他。”四娘解释道。
“身上的毒还没完全消。”四娘又补充一句。
“年轻人,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落叶岛的?”那位年长的村民问。
“叶长伯,别问了,跟我们一样,什么也不记得。”胖四娘说道。
“来到这儿的人,可不都一样吗?什么也不记得,啥也感觉不到。”一个村民大声说道。
“那可不一样,至少人家比你长的俊多了。”人群中,一个妖媚的女人嗲声嗲气地说道。
“香十里,又开始犯花痴了?”
“呸!我犯花痴,对,犯花痴怎么了?总好过你心里犯酸!吃不着老娘,看着老娘吃别的,你心里吃醋。”说完,一阵尖声细气的大笑。
这位村民口中的香十里伶牙俐齿,骂人功夫十分了得,一句话呛得那名村民无话可说,胀红着脸满脸尴尬。
“大家别吵了,赶紧四处找找甜瓜。”叶长伯大声说道。
听见老人的话,所有人都渐渐散去,四下开始寻找丢失的甜瓜,梦一男正打算离开,长伯在身后叫住了他。
“落叶岛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你是第一个,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但也许这是一个改变,对落叶岛、大家、还有你自己,无论是福还是祸。”
“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叶长伯继续说道。
“差一点儿就忘了。”老人刚转过身,又回过头对梦一男说。
“把这个拿着,等你想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把它刻在上面,然后挂在这棵老梧桐树上,这样大家就不会忘记你的名字了,还有你自己。”老人递给梦一男一块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