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战战兢兢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抬眼望去,发现香十里破烂着衣衫,露出半个酥肩,狗改不了吃屎,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朝香十里走去。
这点儿小伎俩,自然躲不过香十里的法眼,于是她快速将衣裳往上提了提,遮住露出来的肩膀,然后一路小跑,奔向梦一男。
梦一男也立刻明白过来,赶在长庚前面迎向香十里,而后更是用身体护着她,大声说道--要走大家一起走,否则,我哪儿也不去,即便是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嗬!倒是一对亡命鸳鸯。”长庚尖酸地挖苦道。
“丢人现眼,没出息,长庚,走!”长伯朝夜灵侠瞟了一眼,回头对长庚呵斥道。
最终,长庚的计划没有得逞,临走前或许只是图口舌之快,朝香十里丢下一句狠话--老子早晚把你弄上手。便悻悻地离开了,而夜灵侠也领着二人重新上路。
路过湖边时,梦一男从怀里掏出长伯先前递给自己的那块木牌,匆匆扫了一眼,便朝水面上扔了过去。
“为什么扔了?”香十里问。
“先前,还有憨俞头大哥,胖四娘,他们一家三口,待我如同家人,现在,俞大哥不见了,胖四娘跟甜瓜下落不明。”
“后来遇见长伯,以为是一位善人,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留着它又有什么用。”梦一男望着湖面幽幽地说道。
突然,水面上的木牌像是浸了火油,一下子燃了起来,随后便缓缓沉入水中。
“正午已过,今晚,恐怕要在岛上过夜了。”香十里说。
“落叶岛一向有人居住,在这岛上过夜,有何不妥。”夜灵侠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没等香十里开口,梦一男问。
“我没有救你,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夜灵侠头也不抬。
“谁?”
“自然是百花城城主。”香十里插话说道。
“谁不知道,远近闻名的夜灵侠欠百花城城主一个人情,无法偿还,只好做他的贴身护院,城主遇见什么紧要的事,定会出手相助。”
“一个人名声在外,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赌坊里的一件小事,就会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我可以偿还了。”夜灵侠一脸冷漠,匆匆看了一眼梦一男。
“可市面也有传言,那是城主设的一个局。”香十里说。
“传闻香河铺子的掌柜,很会做生意,可现在看来,察眼观色的本领倒是更胜一筹,既然你知道我心里所想,就不要妨碍我。”
“这个人,你带不走。”
“你一介女流,不会想落下个残疾,或者毁容什么的吧!”夜灵侠一向言语不多,眼下一口气像是把一天的话都说完了。
这二人的对话,让梦一男又一次感觉到了危险正一步步靠近,于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以防不测。
“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连一只狗都斗不过,又怎会从你手上抢人?”香十里说。
“那样最好,省的我破戒,对一个女人下手。”
接下来,谁也不再言语,一路默默前行,夜灵侠在前面带路,两人在身后随行,梦一男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下来。
三人来到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透过缝隙,湖面清晰可见,阵阵微风吹过,漆黑如墨的水面竟没有一丝波纹。
“上船。”
夜灵侠回过身,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向二人说道。
梦一男定了定神,朝水面望去,只见树木掩映下的湖边,两块狭小的暗红色木板、牢牢地拼接在一起,静静地躺在湖面上。
“这么小,三个人怎么坐?再说,也载不动我们,会沉下去。”香十里凑上前,看了一眼说。
“你们先走,我还有别的事。”
“你们一直往前划,上岸后有一条官道,沿着官道往东走,就能到达百花城。”
“带上这个,去百花城清河街,找一间名叫落花一梦的客栈,到时候把它交给店小二,自然会有人接待你们。”
夜灵侠说完,取出一块残缺的木牌,交给梦一男。
“那你呢?”梦一男问。
“最晚,我会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去那里跟你们会合。”
“你就不怕我们半道上跑了吗?”香十里问。
“夜灵侠要找得人,到了阎王殿,也休想逃走。”
说完,一个起落,便消失在远处的丛林里。
梦一男纵身跳上木筏,刚一落下,只听“嗡”一下,一群苍蝇腾空而起。
再看看木板,暗红的染色像是刚刷上去,其中几处仍在流淌,缓缓滑进水里,奇怪的是,染料入水的地方,很快变的清澈起来。
此时,香十里也跳了下来,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掉进水里,小小木板,经受二人轮番冲撞竟也只是稍微晃了一下,两人不敢过多耽搁,立刻左右开桨,朝远处划去。
就这样划了一会儿,实在费劲,二人早已汗流浃背,此刻,梦一男才注意到,这湖里的水十分古怪,距离木筏稍远的地方,黑色的水十分黏稠,甚至能拉起长长的丝。
突然,香十里一声大叫,梦一男扭过头,急切地问--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我的脚碰到水了,发觉水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鞋底。”香十里面色发白。
“小点儿声,留意脚,尽量待在木板上,不要离太远。”
说到最后,梦一男几乎没了声音,只剩下仍在开合的嘴型,而后,用手指了指水下面。香十里睁大眼睛,朝水下望去,几张模糊不清、像是怒目圆睁的人脸一闪而过。
“水下面,怎么会有人?”香十里喃喃自语,嘴唇有些微微发抖。
“离开这儿要紧,别发愣了,赶紧划。”梦一男催促道。
回过神的香十里,一把抓过木桨,奋力划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一男已双臂发麻,香十里早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所幸前方已出现一片低矮的丛林,稍远处,一缕炊烟袅袅升起,想必有一户人家在此,梦一男大喜过望,扯开嗓门朝远处大喊道--有人吗?
遗憾的是,无人回应,又过了一会儿,梦一男再次朝岸边大喊,而与此同时,香十里也清了一下嗓子,朝远处拼命喊道--救命!
这时,木筏后面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破壳而出,平静的湖面缓缓隆起一个个小丘,在黏液的包裹下,如鸡蛋一般圆润,神秘而又可怖。
两人不敢分心,使出最后的力气,拼命朝岸边划去,这些滚圆的小丘像是长了一双眼睛,紧盯着木筏一路跟随。
快到岸边时,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黑狗,朝着二人一阵狂吠,此时,木筏后的一个个圆丘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很快就没了踪影。
两人上岸后,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只黑狗,梦一男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两块木板上的着色根本不是染料,而是黑狗血。
“既然有狗,这附近一定有人家。”香十里说。
随即,两人朝不远处的丛林奔去,而身后的黑狗也一路紧随。穿过低矮的丛林,前方是一片沼泽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蹚了过去,进入一片阴冷茂密的森林。
“我们只顾着逃命,却完全不知道,百花城所处的位置,这样下去,即使走错了方向,也全然不知。”梦一男停下来说道。
“这时候,你还关心百花城的事情?先保住命再说。”香十里反驳道。
“既然答应了别人,再反悔,说不过去。”
“你还真以为,他能找到咱们,他只是吓唬吓唬我们罢了。”
“你走吧!他要找的人是我,就算你不去清河街赴约,我想,他也不会为难你。”
“你…这是…赶我走吗?”香十里似笑非笑。
“我是…保全你性命。”梦一男说。
“好小子,口气不小,自己小命尚且难保,还要顾全别人。”
话音未落,地上黑狗竟慢慢变成一个勾腰驼背的老妇。而后,老妇双手微微一抖,一身破衣烂衫转眼间成了绫罗绸缎,脸上也神采奕奕。
“若不是这小子,此刻,你已经躺地上了。”老妇朝香十里瞥了一下,一脸鄙夷之色。
“我讨厌别人比我穿的名贵,哪怕衣裳有破洞也不行。”老妇补充道。
香十里吓得不轻,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老婆子给你一身衣裳,省的日后这小子说三道四。”
老妇朝梦一男瞟过一眼,随手从身旁摘下一枝树叶,而后将树枝悬空,在双掌之间,一团薄雾包裹着枝叶缓缓盘旋,最后,再慢慢拉开,一件粗布素衣呈现两人跟前。
“把它换上。”
老妇将衣服丢给香十里,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又冷冷地说道--难不成要我老婆子亲自动手?
“老…”
“老什么老?你应该叫我师傅,再说我才二十刚出头,老吗?”
梦一男话未过半,却被老妇抢先堵了回来。
“师傅?我什么时候拜师了?”梦一男一脸惊奇地问。
“我一介山野老妇,没那么多规矩,不需要三跪九拜,只要传我衣钵就行。”
“小子,成为我的徒弟,是你的荣幸。”
说完,老妇一阵尖笑。声音甚是刺耳。
“刚才,我听说你们要去百花城见什么人,现在不用去了,就安心跟我住在这绿竹苑吧!”老妪突然收住笑脸说道。
“你怎么还没换,看来,老婆子留你不得。”
老妇一低头,发现香十里仍未有动静,只见右臂轻轻一挥,一道黑雾升腾而起,如一条恶蟒直扑向香十里,到了香十里跟前,浓雾中露出一只灰白的骨爪。
香十里吓的花容失色,这时,梦一男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香十里跟前,挡住那只骨爪,转眼间,骨爪便已牢牢锁住梦一男的脖子,好似一块寒冰,却又力大无比,刺骨的寒气加上缓缓紧锁的力道,梦一男危在旦夕。
很快,老妇发现情况不对,一下子撤了回来。
这一回撤,梦一男竟好似一滩烂泥,立刻瘫倒在地,脖子上几个暗紫色的爪印清晰可见,像是几条虫子,正往皮肤下面钻,同时,又缓缓冒着神秘的黑气。
“走开!”
老妇朝急忙扑向梦一男的香十里怒斥道。
“你是…”
梦一男感觉整个脖子都冻住了,骨头也像是在慢慢融化。
“我的徒弟,哪有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