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黑席(中下)
“哥哥,让我去吧,我愿为開家出这一份力!!!哥哥,让我去吧!”開銄跪在地上,双手甫地,头早就磕破了,一抬头便瞧着褐色血渍模糊了半边脸。
他跪在铭哥哥的脚边,抬头便可瞧着铭哥哥的背影,開铭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只有他每喊一声:“哥哥,求你了!!!让我去吧!”再磕的一声“咚”,才发现铭哥哥的肩膀抖了一下,像是吓得不轻,他缩的这一下一下的、像是抽丝剥茧的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背也逐渐弯了,隐隐约约的发现他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在害怕、或是像极了在抽泣……
“哥哥,不要怕,我一定平安回来,就让我替你去吧!”開銄跪着,低头甫地不起。
“阿銄,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上战场是我的事,这是我的命,你能不能不要管!知不知道?你根本没资格,你根本没资格管我…你就不能做你的小公子吗?你究竟为什么想插手?!!”虽然他的语气严厉,又字字诛心,但是他还是转过身来,蹲下来,伸出手摸着阿銄的墨发,一下又一下、像极了安抚。
阿銄也在发抖,他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他不敢拥抱他,他明明特别想伸手去抱抱他的,可是一旦想到自己浑身污泥、披头盖发,便觉得这样的“肮脏的、污浊的”他对铭哥哥根本就是一种玷污,玷污他心中最干净、最美好的东西。
他没有勇气的。
“阿銄,起来吧,不要再跪了,以后都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了,你以为战场是什么,说活着回来就能活着回来?你以为战场是什么?大家都让着你、大家都保护你,大家拼尽全力让你将士回头?别说这样的傻话,能好好活着就好好活着,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拼命,为我换得生机…将士几经能回头?没这样绝对的事,该是你的,好好活,这些命就都是你的!你听懂了吗?阿銄…”他按住他的肩头,阿銄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大哭,浑身抖的像筛笠。
阿銄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哪里听过这些话,他哪里是不怕死,他哪里是不知道战场的险恶,可是铭哥哥却说:“你的命也是很重要的,众生平等的,没有谁需得为另一个人交付自己的命。”
他觉得很委屈啊!
他也知道很难啊,平安回来,很难的。
但是他也知道,万一,哥哥没有回来,他是活不了的。
他哪里不知道,他明明全都知道,明明全都明白,却有人——他最珍重的人道出他的委屈、他的害怕、他的卑怯,他明明觉得自己很强大的,却陡然发现自己渺小的可怜,连伸出的、想要保护的手都被拍开了,他哪里不委屈!!!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铭哥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大叫着,嘶吼着,痛苦着,却又欢喜着,因为铭哥哥他抱住了他。
他期待的拥抱,最期待的怀抱,好温暖啊!
“阿銄,好孩子,哥哥知道你很难的,哥哥知道你想报答我,可是你的命——我不要,其他的你做什么都让我觉得欢喜,你给了我勇气和快乐,让我变得坚强,有你陪着的这几年真的…是救赎啊!你的陪伴,我看着你成长,让我觉得骄傲啊,让我抬得起头来,立得起脊背,我变了。有些人是很难改变的,他们被束缚在淤泥里,煎煎熬熬的,最后也难得挣扎了,就由着去,日子也越过越浑浑噩噩,虽然我一直做遵从我本心的事,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在放弃着、堕落着,虽然我好管闲事,可谁知我是不是寂寞,是不是在讨名气,是不是在挣扎?”他拍了拍阿銄的头,阿銄停止了哭声,低声啜泣着。
他又道:“是你呀,阿銄,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好勇敢啊,顽强又令人心疼,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留着你的,有了你,我突然觉得不害怕了,那种底气是不同的,原我以为双亲离世只留我一人,可是你却成为了我的盾牌。”
“嘭”的一声,開铭没了声音,软扑扑的倒在阿銄的身上,阿銄收回了砍在他肩上的手。
他轻轻叹息着说道:“铭哥哥,你是最重要的,没有你,我活不了,也不能活,让我去吧,只有我能…只有我,才可以…帮帮你的。”
他与阿青一同把開铭扶进寝房里了。
阿青望着他神色一片复杂,她看了好几眼阿銄才说:“大公子不会同意的,阿銄,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抬眼望了望阿青,眼中盛满真切,“阿青姐姐,铭哥哥就交给你了,阿青姐姐,谢谢你的照拂,这些年都十分感恩你的善意,怨我直到如今也无法偿还你的恩情,真是对不住了,哥哥醒来就告诉他,我…敬他、爱他,也不能没有他,原来我以为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的,我亲哥哥自幼相伴却也离开了我,我也没这样觉得,但是我现在才发现,是有的,的确是有的。”
阿青瞧着当年的小小少年就这样长大了,这样勇敢、这样果断,这样闪星夺目,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去,我也能放心一点,大公子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我原就知道,他在这方面没什么本事的,不要怪阿青姐姐偏爱,我也是把你当亲弟弟的,我会带着大公子一起等你回来。”
“好,姐姐珍重。”阿銄转身便去换上了战甲,不一会乘着夜色骑着骏马便去宫中赴约了。
開家本就是皇亲贵胄,如今边防战事吃紧,好多官家子弟、贵族儿孙也都需得出钱出力,领兵支援,而開家的当门人却只有一个——開铭。
開家那些“亲友”们也眼巴巴的等着開铭出征,若開家大公子稍有什么不测便也对他们来说“灾祸”也是降不到头上的,还可分上一杯羹呢。但是谁也没有料想到開家那个收养的二公子却替兄出征了!
開铭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他幽幽从床上坐起,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
跑到二公子房里的时候就只见桌上余留一张字条了……
这房中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但是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了。
比如,那种空洞洞的心慌、牵挂以及难以隐藏的害怕。
“见字如吾,铭哥哥,我觉得亲人就是后盾,是孩子的天,可是,没见你之前我的天就已经塌陷了,但是你…成为了我的亲人,变成了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失去的人。你不必觉得愧疚,你要再等等我,让我回家。”開铭紧紧捏住这信条,泪水夺眶而出。
他这个哥哥当的没用极了,阿銄他…他妈的,真是一个蠢货,教了这么多年真是白教了,真是白教了……
開家大公子因小弟私自做主出征,气的卧床两月不起。
阿青瞧着日渐消瘦的大公子也是缄声无言,只得细心照料着。
她也开始等,什么时候才能传回来阿銄的消息呢?
大公子应该也是在等他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