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时辉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问：“小辉，今天加班吗？”

时辉今天开着单位的小黄车四处维修了一天，恨不得把全城绕了好几圈，谁也不可能再叫得动他加班。

得到母亲大人的关怀，以为家里有好吃的等着他开饭，他快速答：“不加班，准备回去了。”

时辉妈妈高兴地说：“小方她们单位离你那不远，这个时间很难坐车，你回来的时候顺路把她接上吧，送她回了家再回来。”

妈妈的语气像昨晚一样，虽然是哄着他，但又自带威严。

时辉却没被唬住，反抗说：”她家住在东边，我家住西边，哪里顺路啊？我开一天车都累死了，我不去。“

时辉妈妈不由分说开始训斥他，说：”你就是懒，开个车有什么累的？就一直坐在车里。“

时辉不能跟不会开车的妈妈辩论开车的辛苦，只是不肯，质疑着：”我干嘛要去接她？“

他吃过那顿饭后并不曾答允过什么，自然没有什么可被捆绑的，这接女孩子下班的事情万万不能做，否则就真说不清楚了。小方要是以为这就算自己的态度，怕再难挣脱掉。

时辉妈妈后悔自己没有提前编好一个理由，心里暗自恼火养个儿子有什么用，一点不听话。

她刚才下了几句话的命令就已黔驴技穷，负气道：”反正我已经跟小方讲好了，她现在就在单位楼下路边等着呢。你不去，让她这么等着，你好意思吗？“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时辉也气急败坏，说：”妈，您可不能这样啊......“

听筒对面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时辉摇摇头，庆幸新中国推翻了封建社会这座大山，自己如今虽然像只笼中的大闸蟹，那父母之命的草绳却不能奈自己何。

他下了楼找到自己的车，这辆车是爸妈几个月前才买的，普通的国产牌子，也花了十几万，爸妈觉得他鲁莽，一向不太舍得让他开，难怪妈妈今早这么体贴地让自己开车上班，还说不要挤高峰期的公交，太辛苦。

他坐上车，打着了火正要扬长而去，让小方自己站在路边领会他的态度，车驶出车库的路上，却又琢磨了一下，妈妈不知会编个什么理由，让小方信以为真，下次还继续等着他接。何苦让无辜女孩子被妈妈这样耍，干脆自己跟小方说明白，他并不打算跟去美国留学的女朋友分手，而且从未想过分手。

时辉心里踏实下来，将车头开向市人事局的方向。

小方今天穿了条红裙子，站在路边一眼就能看见，若是手上再握个元宝，就是如假包换的新年贴在门上的娃娃了。妈妈不愿意承认她喜欢的是王绪红，只是一直说小方脸圆圆的看着就有福气，能够招财进宝。

时辉听着就要笑，说：”她能招财进宝干嘛找咱们家啊，我这么点工资别耽误人家。“

时辉妈妈反驳道：”王绪红说了，大国企暂时工资低一点没关系，国企的基层员工和管理层工资差别很大，这个她懂得，以后你级别上去了，收入不就节节攀升了嘛。“

时辉摇摇头，说：”哪个女的喜欢年轻时候过穷日子。“

也就除了欣阳这个小傻瓜一直跟着他了。

时辉妈妈说：”小方多好的家教，她全听她妈的，晓得妈妈一定是为她好。“

时辉故作被惊吓状，说：”那她妈妈要是让她甩了谁，她也一定马上执行吧。“

妈妈被自己的矛戳中自己的盾，词穷之下忿忿走开。

时辉刚把车子停在小方旁边摇下车窗打招呼，后面的喇叭声就此起彼伏，小方看见时辉，踩着高跟鞋正款款走过来，受到喇叭的惊吓，无法再优雅地亦步亦趋，逃窜一般快速上前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时辉不管后面的声响，等小方系好安全带，才启动了车子。

小方坐稳当了，说：“谢谢你啊。”语气有点羞涩。

时辉笑笑说：“不客气，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妈刚给我下达的命令。”

小方听了有点尴尬，说：“这样啊，我妈妈昨天就跟我说了呢。不过，也没等很久。”

时辉说：“你妈妈说的时候，你一定特别反感吧？”

小方竟笑了一声，说：“我觉得我妈说的话一向都很对，你确实很风趣。“

时辉想把小方拉到统一战线，却被小方当成了幽默的花样撩拨，心生懊恼。

恰好是红灯，时辉抓紧时间盘算着怎么开展话题有利于自己打开天窗。恰在此时手机响了，时辉用右手拿起来一看，是IP长途的一串号码，知道是欣阳的来电。

接听键还没按下去，红灯变成了绿灯，时辉顾不得接听，赶紧放下手机，握好方向盘，脚松开了刹车。

手机还在执着地响着，旁边的小方不知来历地好心说：”我帮你开免提吧。“

车里飘荡起欣阳的声音。欣阳问：”你下班了吧？“

”下班了。“时辉回答得简短，不心虚不理亏，却莫名有些尴尬，更担心小方万一不合时宜地说句话，让他又要花一个小时去跟欣阳说明情况，平添工作量。于是不想详细地聊天，说：“我在开车，回去了再打给你。”

欣阳嘱咐了一句：“那你小心开车啊。”

电话挂掉了，时辉松懈下来，知道这是个直截了当的机会，心里却有些局促，将手机放下的时候，竟多事看了一眼有没有放好，就这一眼的功夫，听见“砰”的一声。前面的车不知怎么急刹车了，时辉的车毫无意外地撞了上去。

小方“啊”的惊叫声，比那撞车的声音更让时辉魂飞魄散。

时辉傻在驾驶座上。还没等前面车的司机过来理论，小方连忙催促时辉快下车，时辉回过神来，见小方已经拉开车门逃到车外，仿佛这车被碰了之后就会像电影里面的撞车戏一样马上爆炸燃烧。

前面是辆小货车，司机下了车，没理会时辉，先来看自己的车尾，两个车粘在一起看不清楚，他又把自己的车往前开了一点，再停下车仔细检查。

路本不宽，后面的车一辆辆从旁边艰难绕道过去，司机们各自在车里辱骂着时辉，反正他也听不到。时辉还在驾驶座上没动，观察货车司机是否凶悍。

小货车看起来碰得倒不算厉害，司机像是个有经验的，过来跟时辉说：“我还赶时间送货，赔2000块我自己修，怎么样？”

时辉没修过车，感觉2000不算是个凶狠的数字，未经思索便同意了，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只有几张寥落的百元钞票，他便下了车，准备去旁边不远处的银行取款。

下了车看见自己的车头，情形却比小货车惨烈了几倍，车头灯和车盖都烂得一塌糊涂。这条路是下坡路，虽不很陡，却足以产生很大的力量。

时辉盯着自家才买了几个月的新车陷入恍惚，被货车司机催促才想起还要去取钱，脚步漂浮着走，回头看见小方还站在车旁，便让她打个车先回家，也顾不得仔细道歉，反正小方以后是不会坐自己的车了，或许连自己这个人也不必再见。

那司机却不依，担心人都走了自己的修车钱没有着落，小方只好留下作人质。

时辉从ATM取了钱回来，货车司机接过钞票数了一遍，说：“我已经打电话报了交警了，你赶紧找你的保险公司过来吧，你这车得花不少钱。”

时辉听到保险公司四个字，如蒙大赦，赶紧掏出手机打他爸爸的电话。

他竭力收藏起自己的慌张，问：“爸，咱家这车是在哪个公司上的保险啊？”

时辉爸爸说：“今年的保险我还没买呢，怎么了？”

交警已经像黑猫警长一样骑着摩托车到了身边，时辉木讷回答：”爸，我把别人车撞了，咱们家车，也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