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效率很高地处置现场，并不会有保险公司来付账，那些证据毫无意义，时辉麻木地配合各项手续。车头被撞凹下去的大坑，时辉已经干瘪的钱包连垫个底也不够。

交警踩油门打火的时候，时辉才猛然想起来，问自己家这烂车趴在马路上该如何处置，交警奇怪地看了时辉一眼，说：“自己打电话叫拖车拖走啊。”

黑猫警长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跑掉了，时辉双手抱胸抬头看天。

“我问问我爸怎么叫拖车吧。”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时辉这才想起小方还站在旁边，脑袋清醒过来，意识到塞翁失马，小方断然不敢再坐自己开的车了。

不要让拖车干扰自己的思路。

时辉说：“对不起啊，我爸妈说我什么也做不好，真没说错。”话是他爸刚才在气头上吼的，要是平时时辉就咬牙吞下去了，眼下却可以作为旗帜拿出来抖一抖。

他也知道这很不厚道，既然爸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那就是把小方家成了废品回收。

小方许久没有应答，大概是她妈妈还没有教过她怎么应对这场面。

时辉决定再火上浇油一把，说：“我今年的那点工资要全部用来修车了。”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小方却没有跟着时辉的规划走，突如其来地问。

时辉没反应过来，问：“什么电话?“

小方说：”就是你开车时接的电话。“

时辉愣了一下，稍作回忆，说：“我女朋友啊，在美国。”

他发现自己绕了几圈还没有解决的问题，这么一问一答就解决了，深深懊恼于早前的深思熟虑，同时感谢小方的单刀直入，这下大家都不用拖泥带水，共同得到解救。

小方说：“哦。我妈说你女朋友去美国之后已经跟你分手了。”

时辉气急败坏：”没有啊，谁说的？“

小方不吭声，时辉心知肚明是谁说的，无法借题发挥。

时辉的手机响起来。他爸还惦记着自己的车，预测到时辉会让车在路上趴很久，干脆自己叫了拖车过来。拖车师傅已经在附近，跟时辉确认了地点，让他等着。

一时无话，时辉对小方说：”你先回家吧，我这儿还有的瞎忙呢。“本想贫嘴说句”下次请你吃饭压压惊“，幸好及时管住嘴巴，免去自找麻烦。

小方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见时辉开始伸手拦出租车，吞吞吐吐终于说话：”时辉，所以，刚才并不是因为我坐你的车造成车祸，而是因为你女朋友打电话来，影响了你驾驶，才发生车祸的。“

小方的关注点和严谨让时辉顿生错愕，出租车已经到了跟前，小方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地上了车，车开走之前她倒是不忘礼貌地挥手跟时辉道了个别。

出租车刚走，庞然大物一般的拖车接踵而至，大车背小车，把烂车送到了汽车维修店。

店里的检查很花了些时间，维修费却不能当天计算出来。路灯已亮了多时，时辉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打个车回了家。

到了家楼下，时辉放下30元就一把拉开了车门，头重脚轻地从车上下来。平时他都能记着安全常识，开车门之前看看后方，今天被晦气拖累，不能正常思维，省略了这一步。

他的脚刚踩到水泥地上，就”啊“一声扑倒在地。

不是因为脚软，而是因为他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辆小摩托车正从车子和人行道之间的狭窄通道中疾驰而来，开摩托车的大概以为出租车刚停，可以侥幸加油通过，不料时辉开门的速度比他更快，摩托车拼命刹车，仍然和时辉撞在一处，皆无幸免。

下午把车撞烂的时候，时辉就暗忖过自己的生活还能不能更糟了，果然谷底并非最低处，下面还有18层。

唯一可庆幸的是不必回家挨骂，这情形，他只能先去另一个地方呆着了。

说好给欣阳回电话的事情，条件所限自然无法操作，第二天一早时辉去做检查之前，勉强用能动的手写了张纸条，写上欣阳的电子邮箱地址，嘱咐时琳来了之后给欣阳发个邮件，就说自己临时被单位征召去做应用项目，学以致用，可惜全封闭工作，无法给她去电话云云。

纸条写好之后，时辉就放在床头小柜子上，时琳很快会带着脸盆拖鞋过来，见到纸条定会帮他处理好。时琳从前对欣阳很不恭敬，欣阳没少为此生气，不料欣阳出国之前两人忽然变成闺蜜，时辉不知道端的，猜测时琳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比如让欣阳帮她买洋货之类的。这次时辉妈妈粗暴抓时辉去当相亲的壮丁，时琳竟然跟时辉站在同一战壕，对妈妈的行为表示了适度的批判，让时辉相当满意，坚定兄妹二十年同室所操之戈已化为玉帛，以后都可以将时琳当作自己人。、

当天各种纷乱的检查，爸爸妈妈、妹妹心急如焚进进出出不说，单位行政部同事也依据条例要求一丝不苟地来关心他，让他体会到了组织的温暖。诧异的是，小方竟然也一早来了。

时辉检查回来被推进病房，一直看着天花板的眼睛里忽然出现小方探过来的脑袋，他吓了一跳。

镇定下来不忘安慰小方：“放心，是我自己搞成这样的，跟你没关系。”

小方一张圆脸能招财进宝的预言在第一天被撮合的时候就宣告破灭，时辉妈妈今后无法再使用这个由头。爸妈送他到医院时，妈妈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气愤得紧，待知道时辉庆幸并无大碍，虽要吃些苦头耽误些时日，但现代医疗技术可以确保他恢复生龙活虎之后，才恨恨地拍了时辉不扎针的手，怨他：“就算不喜欢小方，你告诉我就行了，我又不会勉强你，你怎么这么傻，至于用这么狠的办法吗？”

时辉妈妈竟然完全不相信儿子这么一个伶俐人能冒失成这样，并且完全相信他能为了保卫爱情孤注一掷。妈妈真是高估他了，时辉心虚地想，就算要装模做样对自己狠，有那么多办法可用，谁会连自家财产也一起坑了。

时辉同时明白小方及时明晰责任极富有前瞻性，经此一番，昨天之前一直牙痒痒每日游说时辉的妈妈已经自我修正为”我又不会勉强你“。

老天爷用这办法帮了时辉，他一边感恩，一边心里瘆得慌，希望老天爷下次能换个温和一点的方式。

时辉对小方的安慰却给他自己帮了倒忙，这安慰让他显得成熟又宽厚，平白增添了平时稀缺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