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息欣阳持续不下的怨气，时辉决定送欣阳回家。欣阳说来说去的“送上门”这种话听着别扭，但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情。

“你送上门一次，我也送上门一次，总能扯平了吧。”时辉闷闷地说。

他以为扯得平，但欣阳却并不让他扯平。

欣阳收拾好东西，坐在他对面，抬高了声调给姐姐欣平打电话。欣阳怕妈妈训她，之前挠头想了一会儿，想先让姐姐明天过去，万一挨训了也有人撑撑腰。

欣阳嘴上的热乎劲儿是时辉好久没得到过的待遇。不仅嘴上热乎，还满脸堆笑，说：“姐，我明天回去，明天你在妈家吗？”

欣平也没质疑或批评她过一个星期才回自己家，问清楚欣阳是坐火车回，爽快说要去火车站接她，还豪气地带上壮丁，说：“明天周末，你姐夫有空，我带上他去给你拿行李。”

欣阳忙说：“别辛苦姐夫了，时辉明天会送我回去。”她说到后半句时声量小下来，不经意瞟了时辉一眼，仿佛有些心虚和不确定。时辉这么不靠谱，万一明天临时跟她耍大爷性子，这事先预告的模范形象现场坍塌，她可就把所剩无几的脸皮丢到自己家了。

欣平坚持说会去火车站接她，问清楚时间地点，便匆匆挂了电话去给希希讲故事了。

欣阳琢磨着给妈妈的电话干脆不打，妈妈若是问这问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撒谎或是不撒谎都十分亏心。不如明天直接回去，说成是惊喜还可以糊弄一下。

正这般寻思妥当，时辉在一旁说：“我们到了火车站打个的士去你家不就行了，干嘛还得叫你姐去接？”

欣阳拉长了声调懒洋洋地说：“我姐需要我叫吗？我家里人只要知道我回去，不用我开口就会张罗着去接我。血浓于水，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时辉被噎了一下，想质问“谁是水，我是水吗？”看见欣阳耷拉着的脸，忍了忍把话咽下去。

再问“有完没完”是无用的，她不想完，就完不了。

第二天中午快11点的时候，两人坐的火车到了G市车站。欣阳把所有行李交给了时辉，自己背着小包脚步轻盈走在前头。刚到出站口，就看见欣平朝她摆手。

欣平裹着樱花粉的大围巾，娇俏可人神采奕奕，大钻戒和钻石耳环闪亮亮的，衬托得不施脂粉首饰寒酸的欣阳灰头土脸。欣平跟时辉随意打了个招呼，亲热地挽住欣阳的胳膊往停车场去。

几个月没见，姐夫换了辆车。欣阳是车盲只认得Logo，时辉倒每日捧着杂志眼馋那些他连轮子也买不起的车，此时看到一台非纸质且自己竟能坐进去的，再怎么想在无情对比下呵护自己的小小尊严，眼里也忍不住放出光来。

欣阳姐夫前些年在公司做管理层收购时买了些股份，是带头支持公司的意思，没成想公司竟然真的主板上了市。虽然股票还没解禁不能马上卖，但只要没有过分的股灾，半亿的身家是走不掉了，自然也就放心把之前挣得的钱提前用来满足心愿，也能在陪客户打球时匹配自己新贵的身份。

时辉和欣阳姐夫在前排聊车，欣阳两姐妹在后排嘀咕家长里短，爸妈近况。不多久的功夫，四个人已经到了欣阳家。

欣阳妈妈打开门，谁也不看先给了欣阳一个大大的拥抱，让欣阳终于放了心。希希坐在婴儿围栏里，看见欣平进门，努力地站起来伸出小胖手求抱抱。

欣平抱起希希到欣阳跟前，要他跟小姨打个招呼，欣阳喜上眉梢，把脸凑过去让希希亲亲，希希不认得她，皱着眉头无动于衷。欣阳又对着希希做个让小姨抱的手势，不料希希被她龇牙咧嘴的夸张笑容吓着，小嘴一咧地大哭起来，还把身体扭过去趴在欣平肩头表示抗议，姐姐姐夫都赶紧去哄，欣阳妈妈拍了拍欣平的手，教训道：“回到家还没洗手洗脸怎么能抱孩子，快去洗手！幸亏希希不让你抱！”

欣平自觉闯了祸，赶紧溜去卫生间洗手洗脸。欣阳妈妈加入哄希希的阵容，忙成一团没人理会时辉，他像个上门送货的小哥，货到了却不能走，尴尬站了一会儿，想到自己也没洗手，转个身钻进没关门的卫生间。

欣阳在洗脸，刚把脸从毛巾里抬起来，拧干毛巾正要对着镜子擦脸上的水，忽看见镜子里时辉对着他傻笑。

欣阳嗔道：“笑啥，吓我一跳！”

时辉回头看看门口没人，迅速低下头在欣阳洁净的脸上亲了两口，欣阳还没反应过来，时辉说：“那个小家伙不亲你，我亲你，本来就是只有我能亲的，谁允许他亲了？幸亏他不肯亲！”

欣阳摸摸脸，抱怨说：“刚洗干净的！我等下还要抱希希呢！”

正要再洗洗，时辉捧住她的脸卖力各处啄了几下，说：“等我一次亲完了你再洗。”

欣阳赶紧把他的手拨拉走，慌乱地看看门口。

时辉说：“我来你家，这几天你可要关照我。”

欣阳没好气地说：“你厉害着呢，还要我关照？我也犯不着费功夫关照你，我凡事要自己靠自己，还不够忙的么？”

时辉主动讨好又蹭了一鼻子灰，垂头走出洗手间，百无聊赖地看许家一屋子人还在围着那小娃娃转。

晚饭后8点多钟欣平和姐夫带着希希回了自己家，才总算喧嚣归于安静。欣阳妈妈做饭忙了一天，没功夫盘问欣阳中途跑回来的前因后果，更没精力去教育时辉别干扰欣阳在美国专心求学。父母的唠叨多数是吃力不讨好的，人一辈子要过怎样的生活终是自己的造化，由不得父母之心。反正最坏不过就是回到欣阳没出国之前的状况，认了时辉这个蹩脚的女婿呗，只要时辉真心对欣阳好，也没啥不能接受的，大不了就是浪费了一笔留学的钱，权当是给欣阳的嫁妆了。时辉家娶个美国留学回来的媳妇，还不光耀门楣，好好待她？

母亲一厢情愿起来，总是这么天真可爱的。

终归是惦记女儿，回来一趟也好，用不着数落她。欣阳妈妈早想明白了，跟欣阳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美国的生活情况，再没问别的，就催着她早些洗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