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在车水马龙中完全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时辉复印着推广单张，边复印边呵欠连天。

周茉莉把刚买的皮蛋瘦肉粥放在柜台上，吆喝着：“老板，小妹给您送早餐来了。”

时辉笑说：“你才是我老板，我还靠给你拍照挣生活费呢。”

周茉莉看着他笑：“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这么卖力挣钱，一定对你刮目相看吧。”

时辉被杵了一下，面无表情说：“我自己对自己刮目相看就行了。”

“挣到钱了你有什么想法？”周茉莉问。

时辉咧咧嘴：“10万块算什么挣钱，把房租交上就挺高兴了。”

周茉莉慵懒地揉揉脖子说：“咱们这个工作量和效果，其他人至少赚个50万吧。”

“就是开个市，余总给我们三成很够意思了，促销期学费不可能卖多高。”时辉说，“分你两万嫌少啊？”

周茉莉说：“不少不少，就是觉得挣钱真不容易，我啥时候才能赚到带资进剧组的钱啊？”

时辉把印好的宣传单叠放整齐，转过身来，从零钱罐子里拿了10元钞票给茉莉：“买粥8块，跑腿2块，拿去吧，买糖吃，别下次拍照拍一半又低血糖晕倒。”

茉莉接过钱揣兜里：“我还敢吃糖？每天要称体重的。”她闷闷地说：“哎，你知道吗？我一个姐妹，原来也做淘宝模特的，最近竟然接电视剧了。”

时辉边吃粥边跟她聊着：“那么多人接电视剧你都不生气，干嘛有个姐妹接电视剧你就生气？”

周茉莉撇撇嘴：“她长得不如我，听说有人帮她花了钱的，虽然只拿到一个丫鬟的角色，也算是进入演艺圈了吧，以后赚钱可比我快多了。”

时辉开导说：“上次不是也有个什么老板找你吗？劝他大方点，你俩就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了。”

茉莉嬉皮笑脸说：“那可不行，我还没体验过爱情呢。”

时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我怎么觉得你应该已经交过10个男朋友了？”

茉莉气得把旁边的凳子一踢，转身走了。

时辉暗笑着把粥喝完，这姑娘虽然满脑子都是明星梦，干起草根工作倒也勤快靠谱。一整个月他们三人搭档，无知者无畏，一通现学现用的凶猛操作，推广成效还不错，余航表示基本满意，到了月初约好的时间就一天没拖把入账的学费转了三成给他。

勤快谋生的自己能让欣阳刮目相看吗？欣阳大概已经忘了他是谁吧。他想起欣阳的许多照片和底片，还有些私人物品都还在自己这里，总不能一直扣留着，应该去一趟欣阳家，正好有了一点钱可以买些像样的上门礼物。

他先把这个月的房租和上个月的欠款转给了物业，然后发信息跟欣阳妈妈约了上门归还物品的时间。

坐在前往G市的火车上，他吃了一碗雪耳莲子鸡蛋糖水，欣阳以前常说火车上这糖水好吃，能让路程感觉没那么漫长，他却没吃出什么味道。

欣阳妈妈热情又亲切地接待了他，一通嘘寒问暖：“小时，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阿姨看着都心疼。我就说你们应该早点分开，你看欣阳离得那么远，这拖了一年才分，你也亏啊。”

时辉觉得可以苦笑一下以显示豁达，努力了之后却只能挤出苦而无法笑，嗓子也紧得很：“没啥亏的，阿姨，就算欣阳回来，我也给不了她什么，所以，有时候我也不希望她回来，省得看见她失望的样子，自己闹心。”

他将一大箱子东西放在桌上，说：“阿姨，这些都是欣阳的东西，我拿回来，以后就请您为她保管了。”

欣阳妈妈叹了口气，说：“小时，你和欣阳六七年了，这真分开了，其实阿姨也难受。”

时辉眼圈一红，是啊，哪怕认识个小猫小狗六七年，变成陌路也会难受，欣阳怎么就不难受？

欣阳妈妈坚持不肯收时辉带来的燕窝：“你每个月挣多少钱阿姨还不知道？阿姨不能要，这个拿回去孝敬你妈，以后可不能乱花钱，年轻人要会过日子。”她碎碎念地如同时辉是自家还可以教育的孩子。

时辉说：“阿姨，我还没给您买过像样的东西，您就让我孝敬您一次吧，以后也没机会了。”他给欣阳妈妈鞠了个躬，出门之前把燕窝强行留在了鞋柜上。

欣阳妈妈怜惜地看着时辉转身离开，叹了口气。

时辉下了楼，手插在口袋里，努力把肩膀抬起来，把背挺直，让呼吸更顺畅一些。

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看看是时琳。

“哥，你在G市吗？”时琳嗓门真大，不待时辉问“你怎么知道？”就唧唧呱呱说：“我早上去你档口想借个无线鼠标，曾荣说你来G市进货了。

“"来"G市？”时辉问，“你也在G市吗？”

“是啊！”时琳说，“我刚到，等下去音乐学院找老师借乐谱，你买完货来捎我回去，你来进货肯定租车了吧？”

“没有啊，今天买得少，没租车，”时辉说，“刚好你可以帮我拎一袋货，我买完了去音乐学院门口等你一起去火车站。”他不由分说征用了时琳。

时琳悻悻说“好吧”，不敢得罪正在人生低谷，不好捉摸的哥哥。况且今天又找到由头来见见贺老师，她心情不错，也不介意帮时辉干点体力活。

时琳跟时辉各自分头干活，时琳拎着2罐贺老师爱喝的红茶，满心欢喜地扑腾到音乐学院行政楼里贺老师的办公室，门大开着，贺老师却不在。她在走廊上东张西望，有位年轻老师经过，她不由分说拦住就问：“请问您知道贺老师去哪儿了吗？”

年轻老师答：“去校办办手续了吧？”

“办什么手续？”时琳圆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不是咱们学校的吧？”老师边急着往前走边回头说了一句，“贺老师要去美国做访问学者了。”

时琳颓然呆住，欣阳姐姐告诉她的竟然是真的，贺老师真的要到美国去找丁薇薇。

自己隔三差五地找各种名目坐火车来，只为跟贺老师说一会儿话，让他常常能见到她。哪怕贺老师明白提醒过她不必再如此，她也相信感情可以靠蚂蚁搬家一点点累积起来，虽然好吃力啊。

她走进办公室，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清理了不少。

“你来啦。”贺之均回到了办公室。

“真是不公平，不是都说一份努力就有一分收获吗？丁薇薇什么努力都没做过，为什么你就对她那么死心塌地？”时琳站在贺之均面前，忿忿说。

“时琳，别轻易下结论，每个人做过多少努力，只有自己知道。”贺之均说。

“你快走了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声的吗？”时琳眼泪汪汪的。

贺之均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乐谱，说：“我当然会跟你说的，你看，我把适合中学生合唱的乐谱全都整理好了，准备走之前给你，就算我不在，你也不会缺乐谱了。”

“贺老师！你明知道我成天来找你不是为了乐谱！”时琳气坏了。

贺之均笑说：“我只知道你敬业得很。”

“你还会回来吗？”时琳问。

“当然啊，我还是音乐学院的编制老师，去做一年的访问学者，还要回来的。”贺之均说。

“贺老师，你在这里有这么好的工作，千万不要傻乎乎地去美国洗盘子。丁薇薇如果不愿意回来，还有我在这里等你。你说过，别人不理解你，我应该理解。没错，我最懂你，所以，傻瓜和傻瓜才是最般配的对吗？”

时琳把装着茶叶的袋子捧到贺之均面前，交换了他手里的乐谱，说：“这些茶叶你要带去美国，喝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我。”

贺之均接过茶叶放在桌上，说：“时琳，我确实特别感动，你这么出色的女生，这样跟谁表白都应该能立马拿下了。但是对于我，你从前是学生，现在像是妹妹，即使没有丁薇薇，我也无法对你产生同样的感情，你一定要知道这个，从此以后就把我当成兄长吧，有个兄长不是挺好吗？”

“哥哥有什么好的？而且我有哥哥了，不需要兄长。”时琳说，“反正除了丁薇薇，别人对你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我就是不相信丁薇薇，如果她真的跟你回来了，我保证，不，我发誓，以后永远不再纠缠你，甚至可以永远不再见你！”

贺之均抽了张纸巾塞到时琳手里，笑说：“这算是发毒誓吗？没必要啊，你是我校优秀校友，学校会经常邀请你回来，不可能不见面的。”

时琳用纸巾在脸上乱擦一气，说：“贺老师，你在美国如果受了委屈，受了冷落，一定要坚强！”

不待贺之均回应，时琳突然往前一步，用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贺之均被猛然一抱，有些怔了。时琳抬头看着他，说：“贺老师，你一定要记着我时琳说过的话，记得我还在这里等你！”

“不，时琳，你听我说……”贺之均磕磕巴巴地没把想说的话说完，时琳已经跑了，她跑到走廊上一个转身：“贺老师，除了那个什么女朋友，其他都要顺利哦！”

贺之均快步走到走廊上，时琳却已一转眼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