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萍第一次见方圆就着实被惊了一下,一人面对八个饭盒,竟然能吃得如此享受,感情是个饭桶?!想来母亲煞费苦心,不指望找个完人,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用。
当方圆注意到门口投来的灼热目光时,正吃到最后几口,八个菜,三荤四素一汤,没有主食,严格按照医嘱来完成营养配比,难得的是口味也不错,尤其是那个孜然小羊排,汁水丰盈,肉质饱满,就是方圆这个不懂美食、吃饱就行的庸人也能品出个中滋味。
看了来人一眼,方圆礼貌一笑,收拾好桌子,便在VIP病房里来回散起了步。经过饭前的一通胡思乱想,她心胸顿时开阔,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看来人第一眼,方圆便断定,一定又是个跟林苏白差不多的江长坤近人,看那挑剔的眼神,看那居高临下的傲慢,相看就相看吧,偏扮成医生的样子。心里腹诽着,面子上却是一副盈盈笑脸,不经意扫过她的左手无名指,没有预想中的戒指,看来不时那位小陈夫人,不是她就好,要说现在方圆最愧于谁,非她莫属,毕竟自己与她有夺夫之恨,到底有些心虚。
林平萍本想等着让方圆先开口,却不成想对方竟一副视自己为无物的悠闲,想到自己时间不多,便试着跟她搭话:“你怎么不躺着,取卵前最好平躺为宜。”
“是吗,陈医生建议我饭后最好舒展下身子再平卧。”
林平萍突然想起来,她不是因为身体障碍才做试管的,从她病历来看,她生理指标貌似很好。
“医生,您怎么称呼,我正好有个问题需要请教下。”方圆见来人真的一副大夫架势,便想着逗逗她,“隔壁病房的谢太太用了促排卵药后反应挺大的,恶心不止,怎么我用药了,却没反应?”
“每个人适药性都不同,而且谢太太年纪大了,本身激素水平就不稳,她的用药量比你大多了,肚子都不知道扎多少针了,你只是口服药,反应肯定不一样。”说完话,她还很自然地走到方圆的病床前,随意地翻了下床头记录本,动作很有医生范。
翻了几页,她嘴角带上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静姝还是那样,看着不靠谱,工作起来倒是妥帖精细,对她大可放心。”
方圆一愣,明白对方早已知晓她的心思,便问道:“你认识陈医生?”
“对啊,我还认识江长坤呢,你放心,他跟林苏白现在应该走了。”
方圆笑笑,有些赧然,人家来就是开诚布公的,自己在这绕起来没完,未免太小了。“我叫方圆,您怎么称呼?”
“我啊,你就随着长坤叫我姑姑吧。”
姑姑?方圆自觉对江家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便惯性地把她以“姑姑”为符号打包储存在了大脑里,既然是亲戚就总会再见的。思及此,方圆不由多打量了来人几眼,还真有几分面善,尤其是嘴角和下巴,跟林老夫人很像,微微上扬着,带着些许傲气和坚韧。只是比起老夫人来,少了些许沧桑和富态,多了胶原蛋白和锐利。
江平萍放下记录本,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想要几个儿子啊?”
嗯?!方圆一愣,本能地摸了下肚子,仿佛那里已经有了宝宝。“这个,我做不了主啊,一切看天意,还有家里安排。”
江平萍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上扬的嘴角被迫下拉,大有不认可的意思。方圆没有敏感地认为这是嘲讽,不过是天生的容貌造型而已。她笑了笑,觉得还是多说句比较好,毕竟是亲戚,今后面还是要见的,不要存了偏见的好:“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我很喜欢孩子,想要宝宝,不管是男女,都会爱如珍宝。”
看着方圆澄澈的眸子,江平萍有些恍惚,这些话仿佛母亲曾经说过。记得父母分道扬镳时,自己还小,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看着愁眉不展、脾气暴躁的母亲,小小的自己曾胆怯地央求母亲不要丢下平萍。江平萍现在还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有恍悟,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她一把把自己抱在怀里,一遍遍地重复保证就算抛弃全世界,妈妈也不会丢下你们……自此后,母亲没在对她和哥哥们无缘故地发过任何脾气,不管在外多累,回家后总是和言细语。
“你会是个好妈妈。”江平萍说的很真诚。
她的话也感染了方圆,方圆便把备孕以来的憧憬说了出来:“隔壁谢太太说现在试管能决定男女,你也是医生,你说能一下要个龙凤胎吗?这个儿子有任务,女儿算真爱嘛!”说完觉得有些过分了,方圆便讪讪地道:“纯属臆想,还是看机缘……”
方圆一席话突然点拨了江平萍,记得母亲一直遗憾只生了自己一个女儿,未完成她“盛世平宁”的心愿,所以在大哥家的侄女一出生后便迫不及待地亲自取名为“长宁”,以求慰藉。只是这个侄女不肖江家人,模样秉性里跟外家陈氏近。而作为母亲唯一的女儿,方圆深知母亲对自己的疼爱和宽容,自己读医科,母亲支持,自己参与国际救护,母亲支持,自己遇险,母亲放弃荣誉地位……
不知何时才能陪在母亲身边尽孝,江平萍努力向上眨巴眼睛,免得眼泪落下。自刘毅仁给她带去消息,晓得母亲给长坤娶平妻的想法后,她便知道这个平妻将会陪在母亲身边很久。所以她必须要见下这个人,看她心地如何,所幸眼前的方圆貌似良善,不过看人方面自己不及母亲很多,她老人家看中的人自是不差。若是能再有个可人的小丫头陪着,母亲常嫌弃哥哥和侄子淘人,似乎“龙凤胎”是个不错的主意。
“砰”的开门声打断了江平萍的思路,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样打扮男子匆匆进了门,对着她催促道:“江,江医生,我们时间到了。”
江平萍不再停留,跟一脸不知所谓的方圆道别,在即将关门的一刻,回头吩咐道:“不要跟其他人提起我,当我没来过。对了,我觉得你能心想事成!帮我照顾好老夫人。”
人都走了,方圆还陷在来人走时的话里,反复思量中方圆脑袋开始昏沉,迷迷糊糊中两只白胖的小手不住地挠着自己,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自己努力想要睁眼看下白胖娃娃的模样,可就是睁不开眼,想要喊人,嗓子也堵上似的,发不出声来。努力挣扎半天,突然感觉到腿一抬,方圆欣喜的同时马上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
睁开眼睛,便看到秦助理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专注地操作着笔记本。听见方圆起身的悉索声,她没事人一样合上电脑,倒了杯开水递给方圆:“刚才看你记录本了,下午到晚上还有1000毫升的水要喝,这是200毫升,你且润润嗓。”
想着一天吃喝跟喂食似的,方圆不由苦笑,一气喝完,杯口朝下地递给了监工秦淑,对方便仔细地在本子上加记一笔。“长坤少爷啊,他还有公事要办,夫人让他马上赶去深圳了,今天算是打个照面。估计你回国后,工作上还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的。”三言两语,秦淑便善意地解释了江长坤的表现,并提点方圆以后见的机会有的是。
方圆却对这种解释不怎么感冒,自己又没打算跟他过多交集,他什么反应真的是无所谓。不过听着陈心念的意思,是想要让儿子过去帮她忙,今后一个楼里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有些尴尬。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若受孕成功的话,能再坚持工作多久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考虑这些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两人正闲话着,陈静姝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大堆的化验报告单。跟秦助理嘀咕几句后,便把单子都交给了她,方圆自觉不去关注这些,平生第一次把自己的生杀大权让给了别人。不知怎么,方圆对于林老夫人和秦淑女士有种没来由的信任,自住院以来,自己一直安安静静地做个好病人,所有的交涉问题全权委托给了这位谋面不多的秦助理,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方圆”陈静淑制式地叫了她一声,“卵泡已经成熟,明天下午准备取卵。注意事项我都交代给秦助理了,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吧。”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况且谢太太曾经提醒过她,促卵不要太久,免得留下后遗症,造成卵巢和输卵管损伤。自己来的也够久了,早受孕早好,回去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打理。自我安慰良久,方圆还是感到有些紧张,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后续的试管培育、胚胎移植才是重点。然而这个事情又是完全的不在自己的知识储备内,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的本能,只能以丰富的阅历去减轻,却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
见她紧张,秦淑便笑得跟她说话,分散注意力:“这个女人生孩子,不亲生体会,永远是不知道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状况。比如你,陈医生就说你的身体条件和素质都很好,几乎没有用药反应,估计接下来也会是一帆风顺。”
方圆突然抓住些什么,突兀地问道:“秦助理,生孩子到底疼不疼啊,十个月好过吗?“
显然秦淑被方圆的疑问搞了个措手不及,有些遗憾地苦笑:“这个问题,我还真帮不了你,因为我没有生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