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哈哈哈！”

黑衣老者似乎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看着眼前的书生，竟然露出怜悯之色。

“如果四百年前你这样说，我还真就怕了！可这四百年，你为了几个死人，放着长生大道不寻，竟用自身灵气饲养墨灵，落得修为大落的地步。吕轻侯啊吕轻侯，我是该说你痴心，还是该说你傻呢？”

那书生也不答话，手握灵笔在空中急点，所点之处灵光浮动，竟幻化出一支支迷你飞剑，竟有数十支，而后口中叱令：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便见那飞剑急转，在一片破空声中一窝蜂扑向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大剑画圆，空中血雾顿时凝结于身前，宛如一面血盾。

飞剑刺入血盾，卷起阵阵血气。

那血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融变薄，最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溃散，同时亦有部分飞剑碎裂开来，化为点点灵光，但仍有一半飞剑继续扑向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挥动血剑一一格挡，发出“叮叮”撞击之声，但每撞击一次，就向后倒退一步，似乎接下这些飞剑也并不轻松，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后退十几步。

老者面色阴沉，那飞剑杀伐之气之重，前所未见。

眼见飞剑压制住老者，那书生左手牵引飞剑，右手灵笔大开大合，笔锋过处，竟有波涛之声传来，而后一条迷你河流浮现而出。

书生扯住河流，一步数丈，身影瞬间出现在老者身前，将那河流狠狠砸在老者身上。

书生轻唱：子在川上曾经曰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那老者原本被飞剑干扰，见书生扑来，便想着先不管那余下几支飞剑，拼着受伤也要一剑斩杀书生。待听到书生口中敕令，面色一变，惊叫道：“光阴之河！”

老者急忙收回血剑，却为时已晚，那河流刚与飞剑接触，便呈奔腾之势，迅速沿着剑尖儿蔓延而上，直至剑柄。

老者果断弃掉手中血剑，便要倒掠远遁，却被身后一支飞剑刺入后背，整个人一僵，仅仅是这一瞬的停顿，就被那书生一手扣在面部，扯着面皮将他整个人拖拽着扔进那迷你河流之中。

河水顿时蔓延老者全身，裹挟着他在大厅中奔流肆虐。

那老者沉入河中，几次想要露出头来，都又被河水重新包裹淹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书生浮于半空，不断以灵笔引导河水奔涌，不敢有丝毫大意。

忽听一声虎啸，却是那猛虎被其主人心念引导，扑向二楼。

老者显然知道吕轻侯重情之人，竟打算围魏救赵。

书生面色一变，眼看着那猛兽两步就爬上楼梯，张开血口向那昏迷妇人咬去，正要中断术法前去施救，就听一声大喝，两个少年挺身而出。

张有为眼见猛虎扑上楼梯，急忙抓着昏迷妇人胳膊将她迅速拖拽到身后。就见堂哥一拳砸向猛虎脑袋，结果被老虎一爪掀飞，整个人砸入旁边房门上，霹雳哗啦一边碎木。

张有为气恼，这堂哥，一着急怎么就忘了自己会仙法呢，非要和老虎拼力气，当自己是武松呢！

眼见老虎落在面前，张有为身手抓过落在身边的一截断木，不等老虎站稳，双手握住木头一端，将那断木尖头狠狠扎入老虎右眼，发出刺啦一声，眼球爆裂，血水迸溅。

老虎吃痛，发出一声巨吼，一边挣扎一边伸出爪子向张有为抓去。

张有为手握断木，脑袋离虎头不过几尺，闻着那血盆大口中浓烈的腥臭味，差点就要吐出来。

见那虎爪抓来，心中一横，拔出断木，又用力贯入老虎血口中，扎在它喉咙根上，之后被虎爪拍在身上，整个人砸在墙壁上，又落在地板上，只觉得全身都散了架，左胳膊更是鲜血横流，疼得昏死过去。

那猛虎瞎了右眼，又被胳膊粗的断木扎在喉咙里，从楼梯口不断摇头挣扎，虎口中不断滋滋冒着血水，不久就趴在地上浑身抽搐，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书生见猛虎已经不成威胁，便全力牵引河流，直到大约半小时过去，那河中动静渐小。

书生牵引着河流，忽然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在空中一个趔趄，从空中落下栽倒在地上，似乎灵力耗尽，身心俱伤。

那河流也随之溃散消失，露出老者身影，却已是满头白发，比先前苍老太多，原本就瘦削的身体，此时弓腰塌背，皮包骨头，更显瘦小，衣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无力摔倒在地，喘着粗气，似乎非常虚弱。

书生用手撑着身子，让自己坐起来，七窍都挂满血迹，也是惨不忍睹。

那老者趴在地上，费力的抬了抬手指，指着书生，颤声道：“你，你竟然踏入了回首境，”又见书生惨淡模样，恍然道“看来你只是摸到了回首境的门槛，强行使用回首境神通罢了，否则，我怕早已成为枯骨。”

书生自顾自调息，对老者的话充耳不闻。

原来，这修真之路原本并无境界之说，毕竟大道通天，修炼就是了。后有一位宗门仙师为方便区分弟子实力，便根据修真三道门槛划分出三重境界，分别为登楼境、不悔境、回首境。

而三重境界名字由来，皆取自古人诗文。

第一境界，名为登楼境，取自“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句词是仙师晏殊迈过修真第一道门槛，灵气灌体时所写，迈过第一道门槛，算是登楼入室，初窥修真门径。

第二境界，名为不悔境，取自“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句词是仙师柳永迈过修真第二道门槛时所作，当时柳永刚刚凝练金丹，成就仙人法体，原本凡人躯体因为糟粕尽去而使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衣服都显得宽松了，不禁作词自嘲，为了大道，人再憔悴也不后悔。

第三境界，名为回首境，取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词是仙师辛弃疾迈过修真第三道门槛时所作，他长年累月追寻大道，到此时方才摸到大道门槛，发现长生契机就在眼前，不禁有感而发。

那老者呆呆望着眼前书生，心中不甘，“吕轻侯，你既然一只脚踏入回首境，为何还要执拗于那已死之人，坏了大道根基。若是潜心修炼，未必不能真正迈入回首境，与古先贤比肩，渡过天劫飞升上界，长生不灭！为何？为何？”

那书生此时睁开眼睛，看了那老者一眼，便转身走向楼梯，一边登楼一边道，“白云千载空悠悠，大道无情，我要这长生不灭有何用！”

那老者还要再问，又听那书生道，“你又何尝不是个执拗之人？”

老者如遭雷击，震惊、茫然、不解，各种表情在脸上轮番流转，他眼睛忽然看向自己右手，食指上套着一个很简陋的铁质顶针。

记得当年自己给孙儿缝衣服，孙儿见自己总是用针扎到手，便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亲手给自己打了这个顶针。

当时孙儿才五岁，为了打制这个顶针连双手都被磨破了。顶针简单，戴在手上还硌手，可自从戴在自己手上，便再也不曾摘下来。

老者盯着顶针看了良久，口中念着“命儿，命儿……”渐渐合上了眼，死时，嘴角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