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命人去唤老柳--钟山的老管家,也是眼看着即墨长大的老人,恐怕比即墨的父亲都要疼惜她。一听即墨归山了,老早就跑到蓬莱去为她摘最新鲜的朱果,想给她好生补补。不曾想,自家的女君却伤成这般模样,他总觉得是自己没看顾好女君,做事便更尽心尽力了。
不一会儿,老柳就急匆匆地赶了来,还贴心地拿了冰镇好的朱果羹。
待听罢即墨的疑惑,他脸上很是惊讶:“姑奶奶怎么这么想?我服侍您这么久,可没见过您所说的一丁点痕迹啊。”
“那······白衣女子是谁?我以前可曾与魔界什么人结仇?”
“哎呦,您初来钟山之时还是个······嗯,这么高的奶娃娃。”老柳用手比到自己的腰间,“这些年您干了点什么事儿,我可都没漏过。也就最近您到凡间没了踪迹,我才没找到您,不知道您竟受了这么重的反噬。”
看老柳十分笃定的模样,大约自己真的不是一体双魂,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梦中见到那副场景呢?
老柳对于这景象也是很不理解,不过倒是略提了提,即墨的母亲生前喜穿白衣,莫不是她老人家的过往?
云浮和苍离都觉得极有可能,看即墨一脸茫然的模样,大约她还未从母亲仙逝的悲痛中走出来,而选择性忘记了那场景。
二人将这猜想同即墨一说,果然她也认同--当日母亲仙逝之事,她的确已记得不大清楚。此时便想着待自己伤好些,就去魔界看看,梦中之人到底是不是母亲,还有,寻一下那黑袍之人又是谁。
即墨心中打定这主意之后,决定暂时就先不追究了。只是她此番下凡,所遇凡人的心性似乎与戏本子中颇为不符,于是她便就此事询问经常下凡寻求情缘的云浮,哪知云浮却摇摇头:
“凡人的心性······没有如你所说,常常独善其身啊。他们也是有许多重情重义之人,如有国家间的争斗,他们更是一致对外呀。”
“其实,魔界近来也有许多人,好似与原来不大一样。”苍离听罢二人对话,突然沉吟道,“叛乱也就罢了,越来越多的人不求道德,不服天地法则。”
“依魔王所言,六界现在礼乐崩坏,人心不古······天地之间又要开始争斗了吗?”老柳面上突然露了一丝恐惧,“天地浩劫······”
“天地浩劫?怎么一回事?柳老,你说清楚些。”即墨和苍离都是首次听说这个浩劫,很是奇怪。而云浮早在神史记载中便读到了这个,只是依昊天预言,天地法规已然完善,如何会再有浩劫呢?她也十分好奇。
看三人皆是神色好奇,老柳便一五一十地同她们讲了这浩劫是何由来。
传说上古昊天上帝创建六界之初,这个世界运转仍有许多漏洞,他便修来补去,才有了如今的四海八荒六界众生。
那时,每次有疏漏显露头角就会有许多神魔出来,冲着将这疏漏放大的目的,来祸害六界,每一次几乎都是天地浩劫。而这些神魔,后来都被昊天赶进了恶魔道那个独立于六界之外的空间。
昊天上帝穷尽他所能压下如此叛乱,但通常六界规则已经被冲的七零八碎,他再重头构建。如此折腾,到最后终于构建成了一个完美的六界。
但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最后一次天地浩劫竟是由昊天所引起的--全由他的欲念而引发群魔乱舞。据说恶魔道的神魔,嗅到他入魔的苗头,有用尽全力逃脱恶魔道的七欲之魔,一面去挑唆六界互相争斗,一面去引诱昊天早日堕入魔道。
眼看昊天已经支撑不住,他的旧部英招不信他真的会欲念缠身,自告奋勇去唤醒昊天,谁知他去了天外天竟再未归来。陆吾手中留着他的本命灯也逐渐灰暗,这表明他的确已经陨落。
多亏辛荑上神力挽狂澜。她与昊天其实算是同出一脉,都是盘古的意志所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劝服昊天先与她一起去封印恶魔道,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这才换来六界的平静。
结果,昊天虽说应了辛荑的请求,但他其实是想趁辛荑封印恶魔道时使计让她多损耗些真元,进而能更有把握地消灭她,这样六界就真的无人能抗衡他的力量。
没有想到辛荑上神早早便察觉了他的阴谋,赶在昊天对自己下手之前,燃尽神格将他封印在了天外天。
至此,天地浩劫才算真正地终止。可在他被封印那天,众神都好似听到一声叹息:唉,天地浩劫永无止境啊······待六界礼乐崩坏,人心不古之时,便是浩劫降临之日······
“原来如此。”云浮暗暗记下,这是老神仙们才知晓的往事,她太小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近来妖界好似很安生,也就是说,天地浩劫还没有开始,对不对?”
“可能是吧。”老柳答道,“也许在浩劫未至之时,可以阻止它呢?”
“有道理,咳,我起来去禀告天帝爷爷。”即墨也认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人界和魔界已经被波及了,我们须得早作打算。”
“你躺下!”云浮扭头就把她摁下去了,“苍离明日就要去冥界捉拿阴鬼老人,她还得去凌霄云殿与阎王汇合,有什么事让她转告天帝就好,你现在给我好好地养伤,哪儿都不许去!”
苍离和老柳很是严肃地点点头。即墨一阵无奈,只好乖乖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十分落寞。
“我想神木的枝桠了。能不能换个地方躺啊······”
“呵,这有何难。”
云浮素手一挥,即墨的床顶上便生满了绿叶,颇有身处神木葱茏绿叶之间的感觉。即墨知道自己现下想要出去是没有指望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狐媚子管人也很有一套啊,若是古浪在此,定然会依着自己。
即墨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古浪了?哦对,当初白羽君之死好似与他有点关系。还有,那瘴气初起之时,好似在自己耳边唤什么······主上,这是为何?
既想起这些疑点,她也没折磨自己的脑子。赶紧同众人讲了这一出,众人又开始与她分析古浪的目的。许久,最后得出结论:不管怎么说,古浪这人一定有鬼!至于瘴气中有人唤即墨主上,恐怕得靠即墨再看看瘴气才能知晓原因了。
是夜,招摇仙学之中,古浪的住处,一阵莹莹白光自窗口漏出来。
彼时,白泽正在昆仑山同陆吾研究月见呈上的虚空之境,这东西的确是上古遗落至今的法宝。他们强行突破进去,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月见所说的五蠹元神,早就消散无踪了。
二人一整夜都在揣度这五蠹也死在了辛荑昊天之战?只慌乱留下一缕元神?可他为何要培养人界的力王?直到天亮都没有找出什么头绪,却收到云浮的传音。
再说回古浪,他白天便已告知白泽暂时没有什么头绪,说想独自研究一下这支笔的玄机,如果有何进展,他当第一时间叫白泽过来。知晓古浪行事自有章法的白泽也便不再过问。
支开白泽的古浪自然放心大胆地进了虚空之境,放在里面的《辛荑记》在疯狂翻动书页--虚空之境绝对不可能有风,辛荑一定有话想要告诉他。
在人界遇到瘴气之时不知为何这本手札自己就钻进了虚空之境,他一度以为手札丢了,竟此时被他寻到了。
古浪取出《辛荑记》来,待虚空之境的亮光灭下去,那书页终于便停了下来,展开露着白羽君的白毫青笔那一页。他就着迷榖的光亮,细细地看那一页有什么玄机,竟然发现书页旁边多了一行小小的批注:白羽君已逃出恶魔道,但不知所踪。
字迹与辛荑的字全然不一样,这是谁?能在辛荑的手札上写批注,必是与她关系匪浅之人吧。也许,这个人就是他解锁的关键!
他又从头开始仔细地研读《辛荑记》,想看看谁与她的关系甚好,也许他应该去找这个人。
翻着翻着,他突然停下翻页的手。那一页,记载着章尾山之主烛九阴,且书页旁边又多了一行批注:烛九阴,辛荑挚友,其情谊,远甚于吾。
烛九阴,与即墨是族人,又与战神辛荑交好。《辛荑记》似乎也与即墨有关系,更何况,即墨才两万多岁,对于神而言,只是一个小丫头,却有澎湃的神力,和强大的战斗实力。这太巧了,难道说,即墨跟辛荑,有什么关系?或者,即墨就是辛荑!而她却毫不知情?
想到即墨,他突然就痴了,放下手札,偏头朝临渊阁的方向望去。迷榖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与夜里的黑交织出他深邃的五官。古浪的眼中好似浮起那片张扬的红色,山风把她的衣袖鼓鼓地撑开,那张绝美的脸上永远带着睥睨众生的气度--她的确有睥睨众生的实力,只是可惜,被自己设计受了重伤。
古浪懊恼地摇摇头: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就贸然接近她,想找出她跟自己的任务有什么关系,真是个错误的决策啊。
“如果真的是你,就说的通了。”古浪喃喃自语,“可是,辛荑明明就燃尽了神格啊,否则她如何能够封印昊天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也许辛荑的手札会给他什么提示。想着他便继续翻看辛荑记,翻来翻去,都再没有多余的批注可供他参考,只颓然地合上了手札。
他又抓起来白毫青笔,众神显然都努力过了,可是它全无反应,难道当初自己没有吸附到瘴气?这下很是头疼啊。不过想想当日白羽君把自己和即墨认成了主上,却在好似要透露任务的紧要关头,被突如其来的瘴气给灭杀了。
也就是说不论他认错了谁,背后的那股势力一定不想让我们知道,或者说,那股势力现在与我跟即墨都为敌!我和即墨目前还是一个立场!那意思就是我不会害死她的!古浪想到这里,突然开心起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即墨了!
“不过,我到底要完成什么任务啊!”他并没高兴多久,这个问题才是目前最困扰他的!于是他死死地盯着虚空之境--这东西自他出生就一直跟着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为别人而活,可是具体为谁而活,也半点没有透露,现在还提醒他快死了!
也许,虚空之境感觉到了他的怨念,或者,他求知的**太过强烈,总之,这虚空之境竟然悄悄地又亮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将古浪吸了进去。
天很快就亮了,此时古浪才被虚空之境吐了出来,他晕晕乎乎地坐在床边,愣了许久,口中喃喃道:“原来,我是解决天地浩劫的钥匙?”
天地浩劫,显然对于古浪而言,还是个极其陌生的字眼。
这是高阶神史学的内容,其中神魔斗争太多,规则建立的细节也太多,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小神仙们,根本就不愿意花功夫去了解这些涉及无数细节的往事。于是羲和娘娘很是贴心地把它排在了高阶课程之中。
而古浪,显然还未能参加高阶课程的学习,虚空之境一下子把这许多内容灌给了他,无怪乎需要消化一会儿了。
“嗯······这虚空之境,果然不会挑重点······”古浪终于消化完毕,揉着太阳穴,长舒了一口气,“人心不古啊,看来天地浩劫真的要到了。不过,不知道即墨恢复的如何了。”
正想着,便看见白泽来了。他难得表情严肃地来见别人,古浪静静地望着他,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态严重。
“古浪,你对这笔,可有头绪?”
“未曾。”古浪很是诚实,这笔的确一直没什么动静,“不过,小仙感觉天地之间要有异变了。”
“何出此言?”
“人界人心不古,小仙对神史学很感兴趣,曾到藏书阁看过神史学。其上记载每次天地浩劫来临之时,众生心性皆会大变,此番人界正是如此。”
“嗯,你很聪慧,不过这些事暂且交给我们,你不必忧心。先把笔给我吧,即墨上神醒了,她要看看这笔。”白泽却舒展了眉头,柔声道,“你好生歇息。”
“上神,我受伤不重,现在已经无碍了。您要去钟山是吗?可否带我一起去?”
“你现在仙息不稳,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白泽对他露出一个笑,却是委婉地拒绝了他。
白泽想到云浮说了即墨怀疑古浪之事,依自己对即墨上神和云浮的了解,恐怕上来就是单刀直入地质问古浪。万一古浪并非坏人,心中难免生了芥蒂,心想着自己还是先同她们一起分析一下为好,而且,他是上古神兽,对天地浩劫了解的更透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