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谢氏当着丰氏的面就要用匕首砍了谢嘉木,可说是和丰氏撕破了脸,后来又经了仇不遂丧命,连仇时行和仇太夫人进京,丰氏都没借口身子不舒服,只打发了谢嘉柠和谢嘉檬上门送了些礼品,自己根本没敢亲自上门。
谢氏也是自上一次处理谢嘉木和仇不遂之事后就再也没来过谢家弄,上一辈子,她到底来做什么?
这一辈子,她来谢家弄又是不是真的只是查看自己的病情?
仇希音想起谢氏说报仇的事不用她操心时冰冷又淡漠的神色,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心腔。
不对不对,就算谢氏要报仇,找的也该是谢嘉木、丰氏或是谢老夫人,整件事,她自己还掺和了一些,谢嘉树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涉及半点,谢氏再大的仇怨也折腾不到谢嘉树身上去!
她勉强忍着心悸,道,“这几天你盯紧了,特别是大表哥那边,时刻不要离了表哥左右”。
明天,她再叮嘱麦芒将绿萝盯紧了,兰七那边也要再叮嘱几句。
“放心放心!”白锋懒洋洋一笑,“这谢家我也算是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有个风吹草动的,我都知道”。
仇希音点头,“辛苦”。
白锋精神一振,“哎,听说池阳公主给你写信了?”
仇希音点头,那天赏菊宴后,白锋随着谢嘉檬回了仇府,寻了个空找到她,义正辞严的对她道,“仇三姑娘,虽然我找到了想找的人,但说来也是托了姑娘的福,但白某人一诺千金,正好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姑娘托我办的事,我一定给姑娘办得妥妥的!”
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白家疯郎君的一诺千金的名声,她还是相信的,再说,她苦心谋划一场,留下的可不仅仅只是他的保证书……
那之后,白锋果然乖乖的跟着谢嘉檬回了谢家弄,她来谢家弄后,他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都会及时来和她说,倒是比兰七和麦芒使得更趁手,毕竟是一方名将,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公主写了什么?”
仇希音打量了他一眼,爽快道,“安好,勿念”。
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白锋,“……那姑娘你没给公主回信?”
仇希音端起杯子,“你想干什么?”
白锋嘻嘻笑道,“自然是心悦池阳公主,想捞个驸马当当啊!”
这句话仇希音已经听了好几遍了,认真打量了吊儿郎当的白锋一眼,忽然开口,“我相信你”。
白锋一愣,随即嗤笑,“那还真是多谢仇三姑娘的信任了”。
仇希音盯着手中冒着热气的青花瓷茶杯,“放心,很快就要结束了”。
白锋精神一振,“那你给池阳公主回信了没有?有没有提到我?”
仇希音摇头,“公主在太华山祈福,我不想扰了她的清净”。
“写封信嘛,扰什么清净?哎,我跟你说,她就不可能是安安静静拜佛祈福的人,指不定借着祈福的名头干什么去了!”
仇希音看了看他,从荷包中取出一枚药丸,“给你”。
白锋现在一见她搞什么香囊药草的就害怕,一跳八丈远,“干什么?”
“解药”。
白锋更加戒备,“什么解药”。
“之前你闯进我房间中的毒”。
白锋想起那让自己僵硬了好几天的霸道迷药,跳得更高了,“那个毒还没解?”
“自然,”仇希音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本来,你过段时日来我这喝杯茶就不至于发作,但时间长了,我怕于你身子有害,还是吃颗药保险些”。
白锋伸手指着她,气得直哆嗦,“怪不得每次你都叫我喝茶,自己从来不喝!我给你做牛做马,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仇希音面色一冷,“你若不是姓白,若不是给我做牛做马,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指责我?”
白锋,“……”
好像也对,这死丫头要不是有求于他,早就下狠手了,他现在可再也不敢以为她一个小姑娘不敢杀人了!
白锋利落收回指着仇希音的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想想,直接端起茶壶,将茶壶里的水全部灌了下去,又抢过仇希音手中的药丸,一并吞了下去,问道,“这样的药丸,我还要吃几颗?”
仇希音道,“下次不吃药丸,也不喝茶”。
这死丫头果然还防了她一手!
幸亏他白锋向来光明磊落,一诺万金,否则,否则他坟头草都比她高了!
白锋莫名悲愤,爹娘总是怕他性子太过光明磊落,容易叫人暗算,想不到他有一天竟要靠光明磊落保命!
仇希音幽幽一叹,“放心,快了——”
……
……
年底皆是好天,日日阳光普照,谢家弄里里外外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谢嘉棉也分到了族里补贴的新衣,日日到重光小院来教谢嘉树和仇希音做些精巧的小玩意,谢探微兴致来了也和他们一起学。
只他最近颇有些忙,外间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宁郡王这次之所以能转危为安,一是莲生大师佛缘深厚,一就是他谢探微福气深重,因此向他求字好裱做中堂的人保平安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且大多是富商,谢礼不菲。
谢探微十分得意,对仇希音道,“没想到我的字还能镇宅保平安,这般下去,我成为谢家弄第一豪富指日可待,下次再给你买个衣裳首饰的,再也不怕买不起了!”
仇希音想起上辈子,她画观音像,谢探微题字加章,京中富贵人家纷纷来求的热闹场面,不由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嗯,我以后好好学画,画观音大士,再由小舅舅题字,再请莲生哥哥念个经开个光,肯定千金难求!到时候成为京城第一豪富也指日可待!”
谢探微哈哈大笑。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天,一大清早,谢家各个主子就起来了到处祭祀敬拜,仇希音到底是外人,闲在流云苑无事可做,清早起来练了会字,反倒越发的不能平心静气,命秀今取了笔墨之物,开始作画。
刚调好了墨,慧中的声音在廊下响起,“姑娘,麦芒来了”。
仇希音心头猛地一跳,稳了稳神,方开口道,“让她进来,秀今,守好四周”。
麦芒快步进入,走到仇希音身边压低声音道,“姑娘,绿萝昨夜去见了大爷,守在大爷那边的兰七也瞧见了。
只自腊八大爷被放出来后,大爷那边守卫加多了,兰七不敢靠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只听到隐隐有哭声传出”。
仇希音心头跳的更快,半晌方道,“你先回去,别让绿萝发觉了,等表哥忙完了,让他过来找我”。
麦芒答应着去了,仇希音直等到了傍晚时分,谢嘉树才匆匆赶了过来,他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衣裳鞋袜,显然刚刚沐浴过,头发还微微带着湿气,见仇希音也已经洗换一新,微松了口气,“音音,小舅舅让我接你一起去吃年夜饭,麦芒说你寻我?有事吗?”
仇希音摇头,“就是有点害怕,想和你说说话”。
谢嘉树只当她是第一次在谢家过年,难免不适应,温声道,“不用怕,到时候你就坐我与小舅舅旁边,和平时用晚食也没什么不一样,待吃过了,我带你去看烟花”。
仇希音眉头一跳,忙道,“我不喜欢放烟花”。
烟花最容易出事,还是离远点的好。
谢嘉树就舒展开眉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那我们就远远看几眼就是,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明正堂中除夕的祭拜、庆祝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仆从丫鬟皆穿着新衣鞋,连走路都似乎带着风。
待用过年夜饭,大部分下人都被放了回去,或是回自己家过年,或是回自己的院子寻要好的聚一聚,主子们身边大多只留一两个贴身伺候的。
仇希音不敢叫人起疑,只留了秀今伺候,谢嘉树身边也只剩下了绿萝。
谢老夫人搂了谢嘉树在怀里说话,谢探微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略坐了一会就要出门。
仇希音哪里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再说她也不能一直盯着谢嘉树,叫那暗中的人起了警惕,不敢动手,日后再寻机会,就如纵虎入山,防不胜防了。
仇希音遂拉住谢探微,道,“小舅舅,我今天没事画了一幅画,正好现在没事,你帮我看看”。
谢探微果然来了兴致,命兰九去取,不多时,兰九取了画来,谢探微甫一打开就咦了一声。
谢昌和谢探幽、谢嘉木、谢嘉檬纷纷围了过来,谢嘉树也趁机挣脱了谢老夫人的怀抱,走过来看。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时,秀今不动声色的牵起仇希音的手,在她手心写道,“绿萝给了四爷张字条”。
仇希音转眼,果然,谢嘉树不见了踪影,谢嘉木则站在谢嘉檬身边含笑戳了戳她脑门,笑道,“小呆子”。
仇希音看着他这般亲切温柔,疼爱妹妹的模样,却觉得心底发寒。
她不动声色深吐了一口气,装作一番天真烂漫的模样,一手抓起画,一手扯着谢探微的袖子就跑,“你们都故意说好话哄我,我不和你们说了!小舅舅,我们重找个地方!顺便放烟花!”
谢探微哭笑不得的跟着她跑,“哎哎,音音你跑慢一点,这病才刚刚好呢!”
仇希音扯着他一路出了明正堂,往重光院而去,一边喊,“小舅舅,我知道你在重光院藏了许多烟花,我们现在就去!”
仇希音扯着他跑进了重光院,跑过影壁时拉着他蹲了下去,小心翼翼透过影壁镂空的花纹看向院口。
谢探微噗嗤笑出声来,“这又是在玩什么?做贼么?”
仇希音回头伸手捂住他的嘴,认真看着他,“小舅舅,你听我说,接下来,你都不要说话,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谢探微呜呜两声,仇希音将额头贴上他额头,声音压得更低,“小舅舅,有人要害表哥,你跟着我一起去看,不要说话”。
谢探微瞪眼,有人要害你表哥,你不说阻止,竟然要去看热闹!还拉着我一起!
仇希音放开手,拉着他起身,谢探微张嘴就要说话,仇希音伸出食指抵住唇,嘘了一声。
谢探微悻悻闭上嘴,仇希音低声开口,“十八,你带上小舅舅,动静小一些”。
她话音刚落,兰十九就从暗处窜了出来,伸手将她抱进怀中,用披风裹严实,脚下一踮瞬间窜出了好几丈远。
秀今则继续猫在影壁后动也不动,如果有人起疑追到了重光院,她留在这也好通风报信。
谢探微目瞪口呆,等等,刚刚他看见了什么?
“公子?”
谢探微咬牙,“跟上!”
回头一定把十九那臭小子给剥皮抽筋了!
兰十九抱着仇希音一直到了重光小院莲花池畔的假山后才放下了仇希音,兰九扛着谢探微紧跟着落下。
莲花池附近空无一人,绿萝带着谢嘉树为避人眼目,肯定不敢走大路,只能绕路挑僻静的小路走,他们刚走,秀今就提醒了仇希音,仇希音拉着谢探微一路奔出来。
重光院和重光小院离得很近,十九脚程又快,赶在绿萝和谢嘉树之前是意料之中。
谢探微此时脸色已完全冷了下来,随着仇希音躲到了假山的阴暗处,兰九紧紧守在二人身侧。
兰十九则悄无声息的贴上了莲花池畔赏景水榭下的河岸。水榭前两盏红灯笼随风轻轻飘着,发出暗淡的红光。
整个莲花池一片寂静,远处隐隐有笑闹声和烟火声传来,漆黑的天空随着烟火声乍亮乍暗,冬夜的寒风中莲花池畔的柳树与丛丛兰花簌簌作响。
一片寂静中,轻而快的脚步如擂鼓般响在众人耳中,仇希音屏住呼吸,别说身子,连眼神都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了来人。
来人极快的进了水榭,谢嘉树的声音淡淡响起,“人呢?”
“奴婢不知”。
“你不知?那你总该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绿萝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惊慌,“爷是什么意思?”
谢嘉树的声音越发的淡漠,“你处心积虑将我骗到这,还不动手,是准备与我叙一番主仆情谊,求得我的原谅再动手么?”
绿萝浑身不受控制一抽,“爷——”
谢嘉树静静看向她,“你不动手,我便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