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立春这几日毛手毛脚的,赵梅一边流着泪,一边抚了抚她的头:“怪不得你最近无精打采的。”这夜行丹的能力人尽皆知,同时缺点也不少,一来丹药炼制中所需要的暗石粉价格昂贵,二来因为灵气不受压制,夜行丹对修炼者没有效果,三来就是普通人比不上修炼者的精力,服下夜行丹后身疲体乏。
“多久了。”林栋从来不拐弯抹角。
“半月了。”立春擦拭着眼里鼻涕。
“都要你做了什么。”
立春一五一十地说着:“让我平时有大事就立刻报着,平时还把府上那本杂账抄份过去。”
“杂账拿来。”
立春一抹眼泪,站了起来,喉头吞咽着,双眼也红着,自顾自地朝厢房走去,夜霜林在后面跟着,片刻后,已是带着账本回来,给赵梅、林栋一起过目。
看着一页页账单内容,赵梅是既惋惜又生气,无奈瞧着立春,一声“你这孩子”,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夸也不是,说也不是。
这杂帐里既没有记府里下人工钱,也没有平日饭食、家器添置、房院修置,都是些府里的小开支:诸如笔墨纸砚,点心零食,小的赏钱等等,像这类微不足道的小钱,对林栋这样手握五万边军,手下猛将如云的国之大臣而言,不值一提。
可偏偏立春心细,记的杂帐细致入微:谁,哪家店,什么时候,多少钱买的,用途,等等,诸如此类,一清二楚。旁人看来也没哪里有问题,无非就是穷苦家孩子用钱谨慎些,且立春向来又心细,责怪不了什么。
但在林栋眼里却是看出了大问题,因为其中还登记清楚了近月来,他安排林小六送给部分南国士臣的点心小礼。
点心不值几个钱,寻常百姓买了也不会眨眼,但背后自有其深意,这官场世俗下的潜规则,哪是穷苦出身的立春明白了的,加上林小六平时去立春那报账兑钱也有问必答,因此这杂帐中的点心名单、时间都各类详尽,其中,就有最不该出现的人——郑公公。
看到这里,林栋长舒一口,今天接到军报后的五个心中疑问,已是解决掉了后三个,至于前两个,牵一发动全身的,还不能操之过急,要像自己那镇守燕云关的心腹泰重山一样,不动如山。
“没什么要说的了吧。”林栋将账册放在了一旁,问向立春。
立春乞怜般摇着头,赵梅心也悬着,这种事,自己打理府上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发生,她也不确定丈夫林栋会如何处置立春,如果这是边防军营,那立春结局已定,但是在家中……
赵梅心中这般思虑着,林栋已是步至她身旁,拍了拍肩膀,赵梅一下子才从思虑中回过神来。
低沉的嗓子,温柔的调在赵梅耳旁响起:“我先睡了。”
“欸。”赵梅应声着,内心有些感动,在一起三十多年了,丈夫林栋在战场朝野生死拼杀,在家里依旧守着那夫妻间不成文的规矩。
林栋在两排高壮府兵间朝厢房走去,赵梅的目光也随他直到从院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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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府大门,立春匆忙捡了几件衣物便赶至府门口,赵梅和两府兵武者已在等候着,手里还拿着一袋一百二十两的包裹,算是赵梅为立春这十二年来付出的一点心意,今天丈夫没杀立春,已算是给自己最大的面子了,别说继续留着立春在府里,哪怕只多留一晚,赵梅也会心生愧疚,睡不安眠。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月下,赵梅望着自己侄女般的立春,满眼怜爱,却也无可奈何。
立春明天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只是抿着嘴,眼含泪花,点了点头。
“这些银两你先拿着,将来有什么事需要照应了,再联系婶。”
立春连退几步,哭着摇头,拒绝着:“对不起,婶,对不起。”
赵梅把这银两往她右手一塞,抓着她双手交给她后,又重重地抱着她,掩不住泪流,啜泣着:“不哭,不哭,今天你从府里出来了,你哥那边也不会再为难你了,如果还有麻烦,告诉我。”
赵梅为立春考虑着,这事情的源头,是朝野中的党争权斗,国族间的尔虞我诈,立春也本就是大海中的一浮萍,不是她可左右的,而她,也不过是为了亲哥被利用了。
“对不起。”立春放声着哭着,这一出府门,再相聚,已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三十了,大好年华都是在林府里度过的,我也感谢你这些年帮了我这么多。”
赵梅这话一说,立春更是哭得厉害了。
“你平时心细,碰着合适的了就处一处,成亲那天记得喊婶,婶就是你娘家人。”
这话说的立春心坎里去了,从小孤苦伶仃,与亲哥相依为命,直到遇到赵梅,立春才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爱,既是自己婶,却又亲得像娘一样。
“好了,你早日去你哥那屋里歇息,有两位府兵陪着你,不用担心。”
赵梅这话一说完,一旁的两位府兵应着声:“夫人放心,立春姐平日待我们如姐弟般,我俩定会护送她一路安全的。”
立春道别着:“那婶,你也早日歇息,以后立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嗯,去吧,路上当心。”赵梅拍了拍立春的肩膀,恋恋不舍的,与立春道别,目送着两位府兵护送她远去,直到从街角离去,才关上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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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位府兵不断安慰着立春,就像自己姐姐一样关心着她,大晚上的,南国的街道已是四下无人,空荡荡的,连条野狗都看不到。
立春也与二人亲切交谈着,就像三姐弟一般,有说有笑得朝着亲哥的住所洞罗瓦子走去。
“哎呀。”立春一个不小心,一袋银锭散落一地。
“姐,我来我来。”两位年轻的府兵弯下腰,争抢着为立春捡拾着,平日立春姐这么照顾自己,以后可没多少机会能报答了。
突然!
两只银钗瞬间插入了两位府兵的后颈部,就这一下,两人便倒地而亡。
天空乌云密布,晦暗的月色下,冷幽的街道尽头黑暗一片,临河的路边大风吹着,阴风刺骨,令人发瑟。
立春两手沾满了方才颈部喷出的鲜血,阴冷的风吹着,长发遮住了脸,立春手一抹,抹得头发、脸颊、眼眶全是血。
看着地下的两具尸体,立春鬼魅恐怖地笑着,极其瘆人阴森,就像中了邪般,就像换了个人,两只眼球被血液模糊的眼睛在笑着,上扬嘴角阴森地笑着,鼻孔、眼眶、嘴角、耳朵,七窍流血,红色的狂欢。
笑着将两具尸体沉入一旁的南河河道。
笑着将地上的两滩血水冲刷洗尽。
笑着将路边的大石绑在腰部。
笑着,笑着,立春一跳,跳入河中,朝河底沉去。
沉入水底的过程中,立春鼻腔和口腔的空气早因大笑而悉数跑出,七窍流出的血随着下沉将河水染出一条向下的血道。
笑着,笑着,笑着。
忽然!
立春瞬间又像换了个人似的,惊恐着四周转瞬一瞧,便是竭尽力气挣扎着,全身挣扎抽搐了几秒,整个身体一顿,一顿,一顿,便是再也停止抽搐,悬停在了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