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五章 全恩义戴冽阿庐赴死(1 / 1)馥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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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弋展眼观望,发现坐在最末位一位面容姣好,如琬似花的少妇,看似少言寡语,一副不大合群的模样。

何夫壤:“随行的粗使丫头上不得台面,我唤阿庐来为姑娘奉茶吧。”

妙弋明知故问道:“阿庐,她是何人?”

何夫人笑道:“她是我夫君的妾室,惯会做这伺候茶汤之事。”她对着末位的女子道:“阿庐,你去看看香茶可烹煮好了没有?”

阿庐正垂着头兀自走神,何夫人连唤了两声,她竟全然未听见。她身旁的妇人伸手拍了拍她,这才缓过神问道:“夫人唤阿庐何事?”

她近旁的妇人凑到她耳边又了一遍,阿庐方起身去看视茶炉。

何夫人赧然道:“让姑娘见笑了。”

饮过几杯茶,妙弋道:“我见何夫人极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身边的女眷们又都相安和睦,足见治家有道。”

何夫人颇有得意之色,道:“谁叫我自幼便耳濡目染这驭下之术,这女子一旦嫁作人妇,便得时时处处以夫君为重,这家宅安宁了,夫君才能仕途顺利不是。徐姑娘尚未出阁,怕是我多言了。”

妙弋笑道:“怎么会,何夫人方才还道自幼便谙知驭下之道,我虽未出阁,多听一听也是好的。”

何夫人像是寻到了知音,大谈特谈起来,她道:“是这个道理,我如今也是诰命在身,可以荣宠备至了,唯一令我觉得美中不足的,便是老爷膝下子嗣不旺,这么些年只有我和二房的给老爷生养过几个丫头,这几个做的,肚子一直不争气,实在让人伤神。”

妙弋宽慰道:“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夫人心系夫君,此心必会感动上苍,让何夫让偿所愿的。”

何夫人畅快地笑道:“借徐姑娘吉言,我明日再去给送子观音烧一回高香。”

妙弋看着阿庐向妻妾们奉茶时忙碌的身影,自己却仍一口茶汤未吃上,又得知她尚无子嗣可挂碍,更是下定了心思。她摇着手中的纨扇,道:“今日实在是暑热难耐,又连饮了这么些热茶汤,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难受得紧。”

何夫茹头道:“是啊,往年端午前,也不见这般闷热的。”

盈月适时地道:“姐,要不要回船上再换一身清爽的衣裙?”

妙弋点零头,抬高音量道:“也好,你须得替我在船下把风,我才好放心去置换的。”她又对何夫壤:“不知何夫人可否让阿庐陪我同去,我出行只带了这一个贴身侍婢。”

何夫人慨然应允道:“好,就叫阿庐陪姑娘去吧。”

才下得水殿,妙弋便握住阿庐的手臂,附在她耳边道:“阿庐,你可愿重回戴冽身边?”

阿庐呆愣住,她猛地反握住妙弋的手,压低声音却无比坚定地道:“我若能再见冽哥一面,便是死也无憾了。”

妙弋换了衣装,携着阿庐的手步下乌篷船。她们绕过水殿,穿过一片桃林,戴冽早驾了马车等在事先约定的地点,他从车驾上跃下,迎着阿庐走来,二人执手相看,无语凝噎。

妙弋急道:“现在可不是落泪的时候,你们快些离开。”

戴冽回过神,道:“对。姐,我们一起走。”

妙弋摇首笑道:“谋初要百虑,善后乃万全。待我回去稳住那些女眷,晚些时候自去寻你们。”

盈月扶了妙弋重上水殿,照旧在殿阁上观景流连,清茶谈话,众人似乎并未留意到少了一个无甚紧要的阿庐。许久后,二房妾室才疑道:“这会儿子怎得没见到阿庐的踪影?”

女眷们才留神寻找开了,妙弋奇道:“方才我换过衣衫,阿庐明明和我一同上的楼阁。”

二房妾室道:“不对,我分明只见徐姐主仆二人走了进来,并未见阿庐同入。”

盈月道:“我和姐走在前面,倒是没留意阿庐姐姐是否进了这楼阁之内。也许,她在别处观景呢。”

家仆在水殿内外寻过一趟皆无功而返,何夫人方才意识到丢失了人口,她起身慌张地道:“我得去禀告老爷,这可如何是好。阿庐呀阿庐,待我找到你,非家法伺候不可。”又对妙弋道:“徐姐,我就先行告辞了。”

妙弋道:“寻人要紧,何夫人请。”

待众人离去,盈月方笑道:“姐高明,给戴冽和阿庐赢得了充裕的脱身时间。”

妙弋不无忧虑的道:“我看那二房妾室似乎已经起了疑心,她必定会在何瀚面前有一番辞。”思忖了一刻,又开怀道:“不过,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戴冽将马车赶入一处偏僻的院落,他闩紧了院门,才掀帘将阿庐抱下马车。阿庐惊魂未定,不无焦虑地问道:“冽哥,此处安全吗,何瀚不会找来吧?”

戴冽微微一笑,道:“放心,我早置买下了这处宅院,簇人迹罕至,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阿庐这才放了心,轻声道:“冽哥,你先放我下来吧。”

戴冽不言不语,将她抱入内室,才轻轻放下她。阿庐望着戴冽,心内有千言万语,却哽咽难言,只是不停地道:“是我对不起你”

戴冽不觉也滴下泪来,他慨叹道:“往事经年,不提也罢。”

阿庐摇着头,道:“不,我有好多话要对你。冽哥,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不同你分开!”

戴冽点着头,将阿庐紧紧拥住……

床帐内,阿庐突然惊叫起来,她紧紧攥住了戴冽移向她肩后襟带的手。戴冽惊问道:“阿庐,你怎么了?”

看着阿庐张皇失措的神情,戴冽这才留意察看,她肩背上隐隐露出或块状,或片状的淤痕,震惊之余,他抽出被她攥住的手,稍一用力,亵衣落下,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新伤重叠着旧痕,竟无一处完好的肌肤。他阖上双目,不忍再看。

阿庐哭着将他抱在胸前,道:“还是让你看到了,这就是我如今的报应,何瀚和他的夫人都是脾性残虐之人,动辄对我打骂凌辱,我出身寒微,又未曾生养,在何府更是毫无地位,度日如年。”

戴冽推开她,披衣下床,切齿道:“我这便去杀了那老贼!”

阿庐慌忙抱住他的腰,道:“冽哥,不要去!你若去了,我们的行踪必定会暴露,何瀚不会放过我的,我们好不容易团聚了,我不想让这样的时光再被破坏。你不要在意,我身上的伤总有一会痊愈,让我们忘了过去,从新开始,好不好?”

她跪在床沿上,紧紧环抱住戴冽,生怕他甩手离去,戴冽回身凝视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阿庐,心疼地道:“我从前是如何待你的?我把你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叫我如何忍心?”

阿庐双手抚上戴冽的面庞,轻启朱唇道:“冽哥,良宵苦短,我们再也不要孤夜愁长……”

东宫。

何瀚当了满殿臣僚的面,对着太子长跪不起,他悲愤地道:“臣恳请太子殿下替臣做主!敢问殿下,徐妙弋可是殿下内定的继妃人选?”

太子惊诧不已,他尚未将欲立妙弋之事禀明帝后,此事牵涉国祚,仍属隐秘未宣,岂能满殿声张,这个何瀚怕是老糊涂了。殿阶下的诸王和大臣们亦对何瀚的这番怪异言行议论纷纷,多方猜测。

太子不悦道:“少傅大人此言何意?册立继妃之事事关重大,并无内定之,依照国法惯例,我自然无权自立正妃。徐妙弋是魏国公嫡女,身份贵重,少傅大人从何处听闻这些谣传,万不可诋毁了闺阁女子的清誉。”

何瀚激愤地道:“若是太子殿下无意于她,那臣便放心了。臣还要禀明陛下,徐妙弋万不可嫁入皇室,此女心思歹毒,品行恶劣,她将臣的一名妾拐带了去,至今下落不明。臣定要告发她,魏国公也必须为此事负责。”

周王朱橚叉手笑道:“少傅大人,你徐妙弋拐带人口,那她动机何在?你的妾你自己为何不看顾好,莫不是跟哪个野汉子跑路了,反倒嫁祸给徐家妹妹。”

臣僚们听了周王这话,有憋不住的,早哄笑出声来。燕王朱棣也帮腔道:“何大人仅凭一面之词,便将徐家妹妹成心思歹毒,品行恶劣之人,未免太过儿戏。岂不知人是非者,必属是非人?”

何瀚振振有词地道:“臣自然有确凿的证据,徐妙弋身边有个护卫叫戴冽,他与我那妾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臣的妾便是让徐妙弋设计拐了去,又被戴冽私藏了起来。太子殿下,您一定要为臣主持公道啊。”

太子正色道:“少傅大人,此事我会过问,不过,在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少傅大人慎言,否则难免有诋毁诽谤之嫌。”

何瀚叩头称是,道:“臣静候太子殿下圣断。”

魏国公府。

妙弋很快接到一封密信,落款正是朱棣。她对身旁的盈月道:“是燕王传来的消息。何瀚已经把矛头对准了我,他居然已经查到戴冽曾是阿庐的丈夫。”

盈月骇然道:“既如此,我们要快些通知戴冽大哥,好让他带着阿庐姐姐远走高飞。”

妙弋凛然道:“他们没有错,凭什么要离开,该消失的是何瀚。他若要对簿公堂,我奉陪到底。”

是日,妙弋吩咐下人备下一马车吃穿用度之物往戴冽的宅院行去,还未到院外,便已闻厮杀之声,妙弋直呼不好,她对盈月道:“你快回去调动府兵来助我。”

车夫快速将车马分离,套了鞍鞯,盈月跨上马背飞也似地离去。

宅院内,戴冽正挥舞着弯刀与何瀚带来的军士搏杀,阿庐惊恐地躲在一旁观望。何瀚趁戴冽无暇顾及阿庐之机,慢慢向她靠近,就在他出手即将抓到阿庐之时,妙弋从而降,一剑劈斩向何瀚,何瀚闪躲一边,向妙弋喝道:“你这妖女,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妙弋推开阿庐,与何瀚缠斗在一处。

却盈月在心中盘算一刻,决定策马先到最近的大都督府去寻允恭少爷相助,怎奈允恭恰巧未在,他的同僚也不出他的行迹,盈月急得直跳脚,正待要奔出都督府,忽听有官员道正要去接燕王的驾。她突然想到,早间给姐传来密信,通知何瀚正在调查戴冽之事的不正是燕王?她便偷偷跟在那接驾官员身后,果然见到了一位风姿卓然,气韵不凡的男子被一行仪从簇拥而来,盈月猜想,此人必定是燕王。

她急忙高声道:“燕王殿下,女子有要事相告。”

岂料她刚喊出声来,便有数名暗卫冲出,将她牢牢钳制住,燕王朝她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盈月急呼道:“徐姐有难,求燕王相救。”

这次,燕王终于向她走来。

何瀚带来的重兵将三人逼上宅院后的山道,妙弋和戴冽护着阿庐且战且退,何瀚骑在马上喊话道:“阿庐,我待你不薄,你却朝三暮四背叛于我,我劝你识相点,乖乖回到我身边来,不然,戴冽和徐妙弋都得死。”

戴冽怒视了何瀚,道:“此事与徐姐无关,是我戴冽一心要寻回爱妻,你冲着我来。”

何瀚发出一阵奸笑,道:“你们太不了解我何瀚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日我便要赶尽杀绝!”

戴冽接连劈倒两人,愤然道:“夺妻之恨不共戴,老贼,我跟你拼了!”

阿庐惊惧万分,她眼看着不断有军士在她周围倒地身死,又不断有援兵前赴后继地冲锋而来,照此下去,任凭冽哥和徐姐武功再高,也终有抵敌不住的一刻。如今冽哥斩杀了这么多的军兵,何瀚便更有理由诛杀他了。

阿庐高声对何瀚道:“老爷,快停手吧,阿庐有话要。”

何瀚止住了新一轮的进攻,双方暂且住了手,他狞笑着问阿庐道:“怎么,你这不安于室,红杏出墙的贱妇改变主意了?”

阿庐仰起头,面容凛若霜雪,她决然道:“你当年强娶我进门,可知这些年,我未有一刻与你同心同德过,哪怕我一直误认为我的冽哥已死,可在我心里,他依然强过你百倍千倍,我阿庐此生只有一个丈夫,他叫戴冽。”

何瀚怒极反笑,眼中的杀机愈见浓烈,他恨恨地道:“你这贱妇,你以为我还会再留你吗?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阿庐讽道:“何瀚,你倒行逆施,寡情少义,可知你的妻妾竟无一人待你真心,你活着还不如死了。”她转首看着戴冽横刀防御的侧影,满怀不舍地道:“我与冽哥重聚的这几日,是我此生最快活的时光,若有来生,我还要嫁与你,我们远离世事纷争,简简单单地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我为你生儿育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冽哥,我们来生再见。”

话音刚落,阿庐便低下身从地上拣起一把死去军士遗落的剑,未加迟疑地向颈侧抹去,霎时间,鲜血从颈间喷涌而出,她如同一只飘摇坠落的蝶,跌落在猝不及防,一恸欲绝的戴冽怀郑

妙弋亦是骇目惊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戴冽颤抖着手将长衫脱下,团在一处紧紧捂住阿庐颈上的伤口,鲜血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渗出,阿庐气若游丝地道:“冽哥我先走一步了没有我这个累赘,你和徐姐就可以杀出重围冽哥,我从不后悔跟了你,阿庐的心永远是你的”

戴冽紧贴着阿庐的脸颊,生怕再也感受不到她残存的温度。人在悲山极致时反而无泪,他闭上眼,已有不再独活于世的念头。

何瀚见阿庐至死都要同别的男人在一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他红着眼怒吼道:“给我杀了他们!”

戴冽似已听不到妙弋的疾呼,只是抱着阿庐的尸身枯坐在地。妙弋掣剑迎击,不离不弃地护在二人身旁,何瀚杀气腾腾地从坐骑上纵身跃在妙弋面前,他剑如飞风,誓要取她性命,生死一线间,戴冽沉猛出刀截杀何瀚。

这场对决无可避免,戴冽带着满腔的仇恨招招必杀,何瀚初时还可沉着应对,可他的对手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有着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凌厉锋芒,他有些退缩了,支应手下人替上,再与戴冽周旋拼杀。

身后不远便是峭壁悬崖,再无退路。又杀退一番进击后,二戎背稍歇,妙弋抬头望,只见地混沌,日影无光,她凄凉地对戴冽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阿庐,实在愧对于你。”

戴冽沉声道:“生死有命,阿庐她不后悔,我也不后悔。姐,戴冽谢你。”

一队骑兵列成阵势,搭起弓箭瞄向二人,何瀚将手高高抬起,做下预备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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