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夷山上空乌云滚滚，酝酿着一场大风暴。天沉沉的，似是要倾轧下来。顷时，电闪雷鸣，山上的树被狂风吹得飒飒作响，像是在哀嚎——万物都在颤抖。

一道天雷，正中乌夷山顶。一座高山，竟就被那么硬生生地劈成两半。

众人都纷纷猜测，这肯定是天神降灾，处罚人间。可他们实在想不通，他们做错了什么，于是稀里糊涂地朝乌夷山跪着，希望天神莫要怪罪，虔诚地许着愿。

许是他们的真诚感动了上天，不一会，乌夷山就平静了下来。

于是被洗去记忆的楚清商成了刚破壳的灵蛇。楚穆的一魄则寄在了乌夷山上的一片云彩上，护乌夷山一方的平安。

六百年的沉睡。

楚穆元神的碎片被找回一些，他已能化成自己的虚像了，只是楚清商还迟迟不肯醒来。

因着楚穆的缘故，乌夷山这座荒山已经变成了仙山，不变的是仍旧没什么人来，但天地日月都偏爱这一块地方。

凡人不知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司卓为了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只可惜，她的爱终究是错付。

楚清商醒来的那天，是阴雨天。

绵绵的雨脚落在行人的身上，也落在世间所有的生灵的身上，更落到了那只漂亮到万物都黯然失色的小狐狸身上。

其实也不能说是小狐狸，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八百岁了。在各界混迹了这么久，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日子过久了，难免无聊。尤其是最近的日子，总是时不时下点雨什么的，烦都烦死了。

这不，在乌夷山随便逛逛都能淋个全湿，他那光滑顺溜的皮毛都不好看了。

徵羽甩了甩身上的雨滴。

飞溅的雨滴落在楚清商的脸上，她好看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随着这细微的动作，徵羽立马意识到这个荒废已久的山洞还有其他人，不，其他妖。

楚清商慢慢醒转过来。

徵羽踩着疑惑的步伐，一步步靠近她。

是条通体殷红的灵蛇，黑宝石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正滴溜溜地看着他。

徵羽的被她清澈纯真的眼神一下子击中了内心，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徵羽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叫声。

楚清商还是无辜地茫然着。

嗯？她怎么这么看着他？徵羽也有点懵了。

于是他又试探地发出一些声音。

楚清商除了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徵羽把自己的一个毛茸茸的小爪子伸了过去。

楚清商看到后，迟疑了一瞬便缠了上去。

乌夷山洞外开始放晴。

阳光穿过云层，向大地撒下点点金光，朦朦胧胧的水雾开始散去，天边挂上了一道绚丽彩虹，泥土的芳香飘到空气中，许许多多的小动物开始爬出自己的小窝晒太阳。

是雨过天晴的舒畅。

楚清商就这么被徵羽带回了狐狸洞。

楚穆一直在山上面看着，一路跟随着徵羽他们。

他要亲眼看到她重新活过，尽管这再次的生命，伴随着苦痛。

徵羽天生机敏，早就察觉了身后的楚穆。

于是他把楚清商在狐狸洞安顿好以后，便出来对着门口的那袭白衣说：“喂，讨厌鬼，你都跟了我一路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想不到你还跟踪得这么明目张胆。”徵羽看见他的面具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着实好看，便想伸手去摘，“喂，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啊？”

“不用你管。”

这么傲娇？

“那你跟着我干嘛？”

“没干嘛。”

徵羽摊摊手，转身回狐狸洞。

这人跟了他一路，现在还在外面等他，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结果这么傲娇，那他也傲娇，他不要听了。

“喂。”楚穆对着徵羽的背影喊了一声。

徵羽停下脚步，却没再面对他。

“照顾好她。”声音喑哑得不像话，隐藏了浓浓的情绪。

“我带回来的人，自然会照顾得很好。不过，你是她谁？对她这么关心，你怎么不亲自照顾？”

面具隐藏了楚穆痛苦的表情，同时也隐藏了他那双眸翻涌不停的情绪。

他是她谁？

他谁都不是。

“我跟她没有关系，只是路见不平。”

拙劣的借口，一戳就破。

但徵羽没有再追问。他没道理去揭别人的伤疤。

徵羽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

“她每百年会有一次雷劫。”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才懒得管什么雷劫不雷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楚穆在原地盘桓了许久，也离开了。

从此，楚清商便跟着徵羽长大了。

按照新的年龄算，徵羽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六百岁了，不过她记忆里却几乎是下意识的以为：她自小就是跟着徵羽的。

徵羽也没有解释，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带她四处玩耍。

她生性顽劣，四处招惹事端，找人打架，法术不怎么高强，却十分爱逞能。按说她天资聪颖，法术自然也不差，但无论她怎么练习，都无济于事。徵羽教了几回后，便任由她去了，没办法，实在教不会。

百年后的雷劫果然如期到来，她法术不高，只够跟人打架，只好由他代替受着。每次，都是鲜血淋漓。除了每次要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解释他的消失，也没有其他困扰的事情。

每天逗逗她，在外人面前说她是他夫人，再在背后挨她一顿打。翻翻闲书，品品好茶，爬爬好山，玩玩好水，惬意的很。虽然每次楚清商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状况，但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倒是给他们的生活增加了不少乐趣。

一晃，便是两百年。

她有了一个新名字叫楚清商，她有了新的家人叫徵羽，叫六爷，叫花姨，叫贺兰昭。

她爱和徵羽拌嘴，爱打架，爱多管闲事，爱潇洒自由地生活。

沐沐是谁，楚穆是谁，芷蓉是谁，王母是谁，玉帝是谁，跟她楚清商有何干系？

那段记忆，随着时间埋在了深海，无人提及，无人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