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仪优雅端庄善解人意,蓝止玉热情爽朗洒脱不羁,所以一大一小两位美女,一路上聊的极为投机,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趋势。两人天南地北漫无目的的聊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李家在京师的买下的宅子门口,两人约定明日一早结伴返回顺义,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望着蓝止玉远去的背影,沈幼仪缓缓收回目光,心中颇为惋惜“真是一个爽朗洒脱的姑娘。只可惜她是巴蜀境内蛮人的统领,此次进京只是为了五年一次的述职,去顺义也只是朝廷不放心她带来的千精锐,这才把她安排在顺义等候封赏而已,否则朝廷把她留在顺义,定是一大助力。”
与此同时钟元白方才离开顺天府地界,为了抓紧时间他下令到了天南府在安营扎寨。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钟元白斜靠在锦榻上,垂着眼帘心里盘算着三晋地区的事情。
而对面小丫鬟玉株此时却痴痴的望着他,心里想着钟先生好厉害,这几天他和那些地主商谈买粮时宜的时候,言辞之犀利只能用舌灿莲花来形容,还有他在鼓动那些乡勇加入运粮队时言语,听的她一个弱女子,都恨不能提刀杀到辽东去,和狗建怒拼个你死我活。最最让自己痴迷的还是,他那广博的见识,以及从容不迫的气度。
想着想着玉株的俏脸上爬上了一抹酡红,她害羞的低下头不敢再看,长而密的睫毛在她那双狭长的凤眸上一扇一扇的,像极了花蕊上振翅欲飞的蝴蝶,她挽了一下耳边青丝,轻启粉唇柔声问到“公子?饿不饿,玉株这里还有一些糕点。”
一旁正在假寐的钟元白闻言,摇了摇头说到“我不饿!对了玉株,前几天我教你的那些东西,都学会了吗?”
玉株听他说起正事,抬起螓首缓缓的说到“回公子的话,公子所教的《水经注里的内容玉株已经全部背熟了,并且按照公子所说的进行了归纳和总结。”
钟元白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身后的暗格里又拿出了一本书递给她说到“这本书乃是徐霞客所著,书里对山脉、水道、地质、地貌等方面的研究可谓是空前的,你不是想学那万人敌嘛?就要从《水经注和这本书开始。”
玉株闻言接过书籍翻看了几页,然后抬头看着他好奇的问到“这两本书都是地志,公子是让玉株学会利用地志,意思是若是指挥大军要懂得利用地形对吗?”
“也不算全是,一大部分是让你增长一下见识。另小一部分才是统兵之道需要用到的地形地貌。”钟元白说到。
“玉株省得了!”说罢她躬身行礼,可当她坐直身体时,却看见旁边的钟元白神情有些黯然。
就听他看着窗外幽幽的说到“玉株后天便是除夕佳节了,没能让你在城里过上年,反倒还要随我去那不毛之地,那三晋地区现状之惨,玉株你可要先做好心里准备。”
玉株点了点头郑重的说到“玉株虽与公子相识不久,但却对公子的为人略知一二。公子乃当世之人杰,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玉株虽为一阶弱质女流,但愿为大人鞍前马后,尽自己之所能救更多的百姓,望大人成全。”说罢她一拜到底。
钟元白见状赶忙伸手去拉她起来,轻托着她的手臂说到“玉株你这是干嘛,为何行如此大理?快些起来。”
玉株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臂,但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依然保持着拜伏的姿势,声音哽咽着说到“玉株从前便是这三晋人士,十岁那年家乡闹饥荒父母为换银子,将玉株卖给了青楼,所以玉株望公子成全。”说罢她已是哭的泣不成声。
钟元白见状将她拉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巾,递到她手中,然后开口说到“先擦擦眼泪,别哭了我答应你便是。”
“谢公子陈全!谢公子成全!”说着她又要行礼,不过却被钟元白拉住了。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玉株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臂,但她却又怕钟元白误会什么,只得任他拉着,只是那张先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此刻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宛若那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李,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颗小心脏如擂鼓般咚咚咚的狂跳着。
直到此刻钟元白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孟浪了,他有些懊恼自己无意的动作竟然轻薄了佳人,吓的他敢忙的收回手去,可他这么一收手原本被他拉着的玉株一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一下就趴进了他的怀里。
突然发生的变故,弄的两人都僵在了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感受近在咫尺的美人体香,钟元白只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一坛百年老酒,头脑晕晕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而趴在钟元白怀里的玉株,则是更加的不堪,她本就心中爱慕着钟元白,就算之前隔着衣服被他碰一下手臂,她都紧张到不行。更不用说此刻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
两人这种诡异的姿势一直保持了十几个呼吸时间,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手下的人过来提醒两人下车,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钟元白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起身来下了马车。
而一旁的玉株则是想抬头看他,可又觉得羞涩不敢去看。直到钟元白下了马车,玉株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过了许久马车外再次想起钟元白的声音“玉株!快下来吃些东西。”
玉株闻言这才走下马车,来到马车外,玉株这才发现,她们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下方是酝酿车队的营帐。她抬眼朝着不远处的天南城看去,城内几乎看不到亮光,只能依稀看到城楼上的几处火把在燃烧着。
这时钟元白拿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来到她的身边,将馒头递到她手里开口说到“此刻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了。”
玉株嗯了一声接过馒头,放在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嚼了两下这才开口问到“公子我们现在距离大同府还有多远。”
钟元白一指前方的城池说到“玉株你看这天南城,看来今年的旱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去年我离开三晋的时候,也只是大同府和周边的几个府闹饥荒,可看天南府现在的情况,今年大旱对这里的造成影响也颇为严重。我们暂时不用去大同府赈灾了,这天南府便是我们的第一战了。”
“那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对策吗?”玉株说话时眼神里满是希冀,在玉株的心里钟元白是无所不能的。
“哪有什么好的计策,唯有尽人事听天命!”钟元白无奈的说到。
玉株偏头看了看他,男人的身影在她的眼睛里是那么的高大,她迟疑着问到“就连公子也没办法了吗?”
钟元白摇了摇头朝着缓坡下面走去,玉株见状跟在他的身后,就听前面的钟元白边走边说到“三晋地区原本估计就有最少三十五万饥民,现在加上天南府,以及位置更西南边的几个府城,这些地方加起来一共到底有多少饥民,我们目前已经无法预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只筹集到五十万石粮食,如果饥民按五十万来算的话,每人一天一斤粮,五十万石粮食不到一个月就会吃光。若是饥民远不止五十万,那……”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结果实在太残忍了。
“玉株省得了!”从她的语气里明显可以听出失望和落寞。
走在前面的钟元白听出了,玉株语气里的异样,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正色到“所以玉株,我们要改变这个天下,杀光那些不顾百姓生气了狗官,更要杀那后金的鞑子,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即便为此让我钟元白付出身后,我也在所不惜,所以不要心灰。”
玉株闻言抬眼看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好想抱抱眼前这个伟岸的身躯,她想摸摸看是什么的脊梁才能撑起这样的身躯,又是什么的身躯才能装下如此宽阔的胸怀。
一夜无话翌日天光微亮,钟元白便派人前去入城通报,很快前去通报的人便再度折返回来,说是天南城大门紧闭,不论他怎么叫喊都无人应答。无奈之下钟元白只得亲自带人前往,等到了城下看见城头上的血迹和吊在城楼上的尸首,钟元白已经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这三晋地区自古就民风剽悍,遇上灾年粮食颗粒无收,朝堂诸公又层层盘剥赈灾粮食,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里必然会有人出来登高一呼,然后这些饥民就变成了山匪流寇。
又让手下的人叫了一会,见城门怎么都无法叫开,钟元白写了一封书信喊来一个猎户出生的乡勇,吩咐他用箭将书信射到城头上去,然后他就坐在马上等待。可这一等就到了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这时钟元白决定不再等了,于是又写了一封信让人用箭射上城头,然后他便集结手下七千多名乡勇做出佯装要攻城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天南府的知府大人穿着官袍,带着城内所有的乡绅富户们打开城门,完全一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嘴脸出城迎接。
钟元白骑在马上看着城门口跪成一排的乡绅富户以及那名官员,他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偏头对身旁的玉株小声说到“玉株待会你把今日开门献城的人全部画下来,然后吩咐秦护院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把他们!”说着他在自己的喉咙前笔画了一下。
玉株看着他杀气四溢的眼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手下缰绳一拉,调转马头朝着队伍的后方走去。
玉株离开后,钟元白将视线放回到那些跪着的人身上,他现在还不能杀这些人,必须得等他们全部交出手里的粮草,再找机会全部杀了他们。
钟元白打马来到天南府知府面
前,马鞭一挥用力在他背上抽了一鞭,然后呵斥到“你叫什么名字!”
赵知府吃痛但却不敢喊出声来,深怕惹恼了这伙强盗的头目,只见他两腿颤颤的把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说到“小……小的名叫赵得柱。”
钟元白闻言冷笑一声,罩得住?然后一甩马鞭冷声到“尔等很好!懂得开门献城,本统领给你们记上一功,明晚除夕本统领要邀请尔等来我帐中宴饮,还请各位务必赏脸前来。”说罢他一夹马腹朝着城内走去。
很快钟元白来便到了知府衙门里,在衙门里转了一圈,随便选了个房间当他的营帐,安顿好一切之后,他唤来几个得力的手下,吩咐他们各自带人连夜查清城内所有富户家的粮仓,查清具体位置后立刻回来禀报。
而他现在还得坐镇衙门把戏继续演下去。钟元白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只是一个纸老虎而已,他手下那些乡勇平日都是良民,加入他的运粮队伍,凭的是胸中的一腔热血和丰厚的报酬,让这些乡勇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人还行,真让他们拔刀杀人抢粮,他们肯定是不会干的,所以现在的钟元白手里能用的人也就十几个而已。
两个时辰过后,钟元白派出去的人手这才回来,然后将一份绘制好的藏粮地图交给了他,早就等的不耐烦的钟元白,一拿到地图就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点亮油灯立即开始校验。
昏暗的灯光下,钟元白参照着天南府的地图逐一校准藏粮地点,一时摇头一时点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他旁边的玉株则手托着香腮歪着脑袋,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嘴角不时还会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两人的身影在油灯的映照下,倒影在贴画的窗户纸上,拉出一对彼此依偎在一起情侣,像极了一出既浪漫又温馨的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