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漆澈第一次正式邀请秋莎到他家里去耍。
漆澈家在离老庙子镇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小乡场上,叫斑竹林乡。
上午,周二嬢带着秋莎乘坐公共汽车去到斑竹林乡的小乡场,来到漆澈家,(是他父亲的铁厂,他的家在一个村子里)。
漆澈的母亲正在厨房煮饭,煤炭灶火燃得很旺,她拴着一匹蓝布围腰,正在刮洗一块老腊肉,双手沾满了漆黑的油污,见二孃他们到来,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腊肉,满面笑容地来握住秋莎的手,“稀罕,稀罕,快坐吧。”招呼二孃她们坐下。
桂莲背了一背筐菜进屋,见二孃她们来了,亲热地喊道:“二孃,秋莎,你们终于来了,我都盼了好久啦。”放下背筐,拉住二孃的手说:“二孃,这一背筐菜,都是我种的,今天一定多带些回去哈。自己种的,没下化肥。”
见秋莎含笑望着她,便拉着秋莎的手说:“秋莎,见到我的兄弟啦?怎么样?做我的兄弟媳妇哈!”
秋莎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哎呀,你们就忙着煮饭吧,不用陪我们了。”二孃见站在煤炭堆边的漆澈,使着眼色喊道:“漆澈,带秋莎出去玩嘛!”
漆澈这才醒悟过来:“噢,”他望着秋莎,用征求的眼光说:“走吧,我们出去吧。”
走到街上,漆澈也不知道朝哪里走,二孃在他身后追着喊:“带秋莎到街上转一下吧。”
“走吧,我们到街上去吧。”漆澈小声地说。秋莎点了点头。
秋莎是第一次来斑竹林乡,不知道这个街道有多大,街景究竟怎样?不过,第一次和漆澈在街上走,她觉得很别扭,好像全街上的人们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他们虽然一起逛街,一个走在街道的右边,一个走在街道的左边。
街上不时有人给漆澈打招呼。
漆澈带着秋莎去街上逛了一圈,一刻钟不到,整个场镇就被逛完了。
有一条独独的石板街,沿着一个缓坡山势而筑,破旧的串架房屋随着一级级的石梯子的起伏而耸立绵延在两侧,铁厂在老街外面的公路边。这里缺山少水,是个非常闭塞落后偏僻的乡。街道平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野外的沟壑稻田呈龟背式。
两人逛了街回到漆澈家,漆澈的大哥漆鲁宰杀了一只鸡母,他父亲又割肉打酒,一家人非常热情地准备了一个上午的好饭好菜,招待了周二孃和秋莎,秋莎觉得漆澈一家非常亲切,随和,有股浓浓的家的味道。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漆澈母亲不停地给秋莎夹菜,“多吃点,你看你好瘦哦。”
“对,学校大锅饭,没营养。”二孃插话说。
“这个鸡是自己喂的,真香!”桂莲也说,同时给秋莎舀了勺鸡汤。
弄得秋莎很不好意思,二孃不停地给他们两个年青人开玩笑。
饭后已是半下午了,想着还有几十里路要赶,秋莎向一家人道谢,要急忙赶回学校。
漆澈和他母亲在送周二孃和秋莎去车站的时候,把秋莎带到乡里唯一的一家门市里,在玻璃柜台和挂在墙壁边的衣裳看来看去。
“哎,服务员,把那件衣服取下来看看。”漆澈母亲指着挂着的红衣服说。
秋莎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服务员过去取衣服的时候,他们嘀咕地说着什么。
服务员走过来拉着秋莎,量了她的衣服尺寸,在秋莎还没弄清就里前,漆澈悄悄给她买了一件乳黄色的衬衫,衬衫领口上有着漂亮的小圆领。
漆澈的母亲把衬衫递给秋莎,秋莎一张白静的脸,涨得通红,秋莎想如果收下别人的东西,很俗气,她坚决拒绝收礼。
二孃见状,连忙走过来劝说:“这是个风俗,如果你拒绝了,那就表示你反对与漆澈来往接触了。”漆澈母亲趁机把那件用透明的塑料口袋密封好的衬衫塞进了秋莎背包里。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漆澈母亲给秋莎提出,要到秋莎家里与她家人见面。
其实秋莎对漆澈感情一般,既无好感,也无恶意,但是她给母亲说了这件事,把来家里的时间定在了周末。
上午,母亲从城里赶回来把老屋收拾了一下。秋莎买了一只猪蹄子回来炖。
漆澈来到秋莎家里,没主动和秋莎母亲打招呼,秋莎的母亲本来对漆澈长相看不上眼,又嫌他是个中师生,听说他家里读书人少,打心眼里不赞成这门亲事,所以,整个见面的过程和吃饭期间都显得很沉闷。秋莎的父亲根本就不来见漆澈一面。
饭后,秋莎送二孃和漆澈出门。
走到院坝的竹林下,二孃把秋莎拉到一边,对秋莎小声说,“你要买件礼物送给漆澈哟”。
“要送礼吗?”这下难住了秋莎,她站在竹林下犹豫着,说实在话,漆澈没有哪一点能打动她。
“这是个风俗嘛。哎,我建议应付下吧,随便买样东西,比如衣服,裤子,鞋子都可以。”见秋莎犹豫,二孃赶紧提出建议。
秋莎只得免强送他们在三岔马路的车站旁,那里刚新开张了家个体服装店。秋莎先进了店,二孃带着漆澈跟进了店里,给服装店老板提供了漆澈的身高胖瘦。秋莎买了条时下流行的黄军裤,交给了周二孃。
周二孃把这条黄军裤递给了漆澈。
折腾一番后,好半晌,秋莎才回到家里。
母亲见秋莎回来,大声说:“丫头,你们的事干不起,你看他第一回到家里来,你就给他吃猪蹄子,这个预兆不吉利,猪蹄子预示着有第三者要把你们踢开的。”
“阿妈,你太迷信了!都哪个年代啰。”秋莎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秋莎对这个青年实在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实让她不得不低头。虽然她怀念那个给予她无数个美好憧憬的家园,夜晚父亲坐在桌边裹着叶子烟,母亲在灶头上忙碌,姐姐挑着大捆高粱杆回来,而摔断了腿的哥哥一定坐在他床头,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看那些页面发黄的古书。虽然这一切都值得留恋,但嫁人是女人的必由之路啊。
竹林中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鸣叫着,下午的太阳从房屋的西面斜射来,透过竹逢。
暖洋洋的阳光下,秋莎思忖着。
本来自己有个温馨的家,可是,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温暖的家在哪里?头无半匹瓦,脚无半片地,秋莎该怎么办?病重的父亲已无能力照顾她,哥哥离世已没有人保护她,大姐断然拒绝她进入家门,抛弃了她。她常常徘徊在老屋周围,那熟悉的家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到处是残垣断壁,荒草萋萋。
这些令人头痛的事天天折磨着她,围绕在她心头。而这个男青年并不是她心仪的对象。学校有几个男同学向她传达爱意,秋莎不会选择他们,因为他们还没有参加工作,不能解决她的生存困难。住在周二孃家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