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如梦,眨眼过百岁。
苏域还在那幻境里,眼微闭,呼吸平稳。
酒馆里暖灯微醺。
月姑在灯下计算近几月的营生,忍不住地叨叨:“这臭小子,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一瓶艳阳雨够我挣小半年了,月月亏损经营,老娘还干不干啦”!
“天天措儿长措儿短,我看真是从头错到尾!堂堂七尺男儿,竟这样儿女情长?亏得以前还是个王爷,却连个金窖也没有!以前是牺牲美人得江山,现在反悔了,但人家不认你了。”
月姑真是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抻着他耳朵念,想反手丢他个酒瓶子,又下不去手。
回过头叼起一颗烟,借着香薰蜡烛的小火吧唧了一口,谁知香味熏得她直咳嗽:“咳咳…咳,狼心狗肺的男娃子,早知道就不该选他来!”
“送个什么香薰蜡烛还是安眠的!我月姑为什么叫月姑?从来不睡觉的唉!”
月姑嘴边的美人痣一摆一摆,伴随着丰富的面部表情,她可真是把百年孤独…活成了千年热闹。
月姑是芳馆的老资历了,芳馆一直以来流传的说法:流水的馆主,铁打的月姑。
月姑见证了芳馆107位馆主更替,历代馆主都在月姑的辅佐下,成功完成晋神的使命,这成绩,放眼四海,还没有哪家“晋神率”这样高,不得不说,月姑真的很有一手。
可这次不同了。
月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难道第108位馆主真有一道坎?
按理说,这小子心愿了结了,也该跟她回芳馆了,可瞧他这浑浑噩噩的样子,一点精神都没有,一切都是未知数啊。
难道那丫头不肯?
看来需要从长计议了。
烛火一晃,酉时三刻。
苏域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幻境里的遥江突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岸边直接消失了,他想伸出手,触碰那小鹿般的神情,可取而代之的,是四面飞流直泻的瀑布…
抬头一闷棍!
…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月姑那张大脸贴过来,死死地盯着他。
苏域突然醒过来,心中十分不快。可架不住人有三急,解决完再回来算账!
月姑忍不住笑:“你小子在幻境里要出恭,要不是我看你扭来扭去的,顺手给了你一棍,怕是要憋坏了!”
“差一分钟…我就带她走了!”苏域一脸怅然,清秀的轮廓映在墙壁上,那影子不似他的沉闷,随着烛火一跳一跳。
月姑看着他,只觉得心中不忍,但又不好说破。
“苏域啊…再听我一次劝。我是芳馆的老人了,”月姑缓缓吐了个烟圈。
“其实你是幸运的。有多少人想一直维持肉身呢。但世间事本就是白云苍狗,无论是神还是人,谁也无法全部预计。梦境也好幻境也罢,镜花水月的东西,执着那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月姑苦口相劝。
“我就是想让她原谅我。”苏域眼底泛红。
“我总是看见她拿着一只橙子向我招手的样子,我忘不了她。”苏域喃喃的,“我不想其他,我也没有什么,但她是我在人间的意义。”
月姑摇摇头:“我的话全白说了。”
“你不明白,再来一次也没什么作用。”月姑眉头紧锁。
苏域猛地抬头:“这是什么意思?再来?!”
月姑看着苏域苍白的脸,实在不忍心。
“风雪天罡图,倒是能带你们回到过去。但是,你们不会有现在的记忆。”
“也就是说,只要你是你,就依然是原来的选择。”月姑放下烟卷,掸掉落在身上的烟灰。
“不过是把痛苦重新来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希望再次跌落。
苏域沉默不语。
“只是你要像我保证,当…”
“噗呲…”
苏域抓起桌上的簪就向心头刺去!鲜血霎时喷薄而出,沁透衣衫!
“不要命了!臭小子!你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好的前程!你干什么!”月姑吓得不轻,慌乱中连忙运气给他止血。
“我就说,月姑不会没有办法的……这样我就能提醒我自己了!”苏域双眼紧闭,这一刺貌似很深,以月姑的法力勉强抑制血崩,可伤口还在向外不停地渗血。
“好了!闭嘴吧!”月姑一个劲儿的给他止血,已顾不上许多。
“哎作了什么孽!”嘴角的美人痣,因为激动和恼怒的复杂情绪抖了起来,再不似那般风情,突然大量耗费灵气,让她不得不佝着背,像个风烛老者,拼命护着自己的孩子。
“你闭着眼听我说。”月姑声音颤动。
“芳馆需要人主持,我会派宗斯帮助你,他会附在灵兽身上进入幻境,带着现在的记忆和法力,但他隶属于图外的组织,所以限制颇多,能做的很有限。”
真是傻孩子。
月姑深呼一口气。
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一刺着实不浅。
痛得苏域不敢翻身睡觉。小白在身旁看着摇头叹气加打嗝,作为一只局外猫,看得透透的。
人就是爱作!还贱!
小白不求回报,只陪在她身边就好了,哪有闲心顾及其他?
但是在苏域心中,他不止要美玉傍身,还要服从和占有。他只记得那些美好的,让人无比留恋的时光。
心事满满,长夜漫漫。
苏域睡不着,又起来瞧了一遍图。
风雪茧简直是狮子搏兔。
风雪天罡图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如果前107位馆主知道用来做这见事,估计早气得出关毒打他一顿了。
单纯地去完成一个心愿,本身就是一件复杂的事。
可只要他心无杂念。
月姑说一定要从最关键的地方切入。
苏域细细地回忆,到底从什么时候,她变了呢。
小白一个瞌睡,翻个身,抻个腿儿,又是个瞌睡。
对!苏域猛地一惊。
自从带她回了中洲,眼中灵气日日消减。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
就如同海边的石子,带回家就会变得了无生趣。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那样选择。
那时的他,是否自信得过了头,还是说,凡事都应该让她了解一些?
必须再来一次…
因为他从不相信自己会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