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渺跟随三休真人离开了鹿郡,一路又骑马走了一个多月,这才到得了东华道所在的南靖的仙霞山。
进入山间,一路上,山脉起伏不断,那满山的野花,艳丽似火,灿若凝霞,极尽绚烂之色。祁渺打小生长在北方,这么炫丽的景色看得她一愣一愣的,赞叹不已。
东华道的太虚观建在了仙霞山的大山崖台上,气象雄伟,规模宏大,殿宇楼阁隽秀多奇,数不胜数。让见惯了北方苍茫辽阔的祁缈,更是惊讶。
二人进了山门,早有一名青衣小道上前来行礼道:“可是三休师伯?师父令志远在此已恭候多时了。”
“贫道正是三休。”三休真人点点头,“你是清玄新近收的弟子?”
“志远是三年前入的道门,拜在清玄掌教门下。师父今天没有外出,一直在平山堂等着三休师伯呢。”
那个名叫志远的青衣小道唤人牵了马去,引着二人转进一条林间小路,行进半个时辰,方才到了那平山堂。
祁渺看那平山堂也不见如何雄伟华丽,只是建在一块平台上的五间宽敞的茅屋,房前篱笆围起来的小院中间,安放了一张石桌四个石墩,好不清净。
一个麻衣赤脚、满面肃容的中年道人,正站立在院中,见了三休真人,迎了上来,躬身抱手行了一礼。
“当年观星台一别,已是八载有余。师兄这一次北上,辗转几千里,日日餐风露宿,大海捞针更是不易,师兄真是辛苦了。”
“哈哈!清玄师弟,当日受你之托,今日终你之事,师兄可算是向你交差了。”
“师兄说哪里话?师兄为道门不辞辛苦,奔波劳累,清玄心有戚戚,感激不尽!”
三休真人听他这话,又是哈哈一笑,“清玄,看你这麻衣赤脚的,以为你道行又精进了,原来还是这般迂。”
这就是清玄真人啊,祁渺觉得有些意外。东华道的掌教清玄真人,不应该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神仙老爷爷一样的人物么?
这一路上,三休真人和她说了不少东华道的掌故,她这才知道,原来东华道早已是闻名天下的第一道门。道门里多奇人异事,所在之处仙霞山还占了个“仙”字,她心里早把太虚观当成了仙家之境,心目中的掌教清玄真人,自然被想象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
祁渺这里还正张大嘴发呆,忽然见清玄真人对着她微微一笑,额下的长须随风飘动,倒也显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风采来。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总算认可了清玄真人在自己心目中的神仙地位。
三休真人在石墩上坐下,刚才引路的志远小道斟了茶上来。
清玄真人目视祁渺片刻,轻声问道:“师兄,这位小友是?”
三休真人瞪了他一眼:“她就是祁渺,可还入得你的法眼?”
清玄真人见三休真人取笑自己,也不恼,只笑道:“甚好!师兄辛苦了!如此一来,道门上下只怕都要沾师兄的光了。”
“少来,贫道这一趟也没白跑,这小女娃我已经收作了徒弟。祁渺,来见过你清玄师叔。”
三休真人说完,也不看清玄真人,只端起茶杯慢慢品茶。
“祁渺见过清玄真人师叔。”祁渺急忙上前给清玄真人行礼。
清玄真人长袖一拂,祁渺只感觉一股力道袭来,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被那力道托了起来。
“哈哈!真人师叔?”三休真人一口茶笑喷了出来,“祁渺,你刚才咧着嘴,盯着他看了半响,原来是在辨识他究竟是真人还是假人吗?”
祁渺何曾见过如此放诞不羁的师父,见自己说错话,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清玄真人倒也没责怪她,只是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叫真人师叔也不错。”
祁渺见清玄真人并没责怪之意,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只听清玄真人又说道:“清玄尚有一事和师兄说,还请师兄勿怪。”
“哦?”三休真人眉稍微扬,眼中有疑问,“什么事?”
“五年前,有人到仙霞山来寻师兄,送来了一个男孩,说是师兄俗世的亲戚。清玄做主收了那孩子,做了道门的记名弟子。”
“一个男孩?”三休真人皱了皱眉。
“那孩子姓李名丛信,来时只有六岁。他的一家人,说是被朝廷奸贼所害,只遗下他一个,是他父亲的友人冒死送上山来的。”
“姓李?叫李丛信?是了,他改姓了他母亲的姓氏。”三休真人说着话,一下站起身来,“那个孩子呢?”
清玄真人苦笑了一下:“那孩子顽皮得紧,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已经让人去寻了他来。”
“天下居然还有令你头痛的人?”三休真人颇有些惊奇,“清玄师弟,你平日里温温和和,一派仙风道骨,可是满肚子的弯弯绕。道门里那些顽皮的弟子,哪个不是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怎么?这次居然还有个例外的?”
“师兄见了他,便知晓了。”清玄真人不温不火地答了一句。
“贫道也是这次回转的路上,才得了消息。”三休真人叹了口气,神色间甚是惋惜。
“丛信的父亲贺汝年,是贫道母亲的侄儿,当年跟随文宗皇帝,有从龙之功。那些年他在靖安朝廷为相,可谓位高权重。更难得的是,此人品行方正,器量宏远,行事也颇有章法,为朝廷出了不少力,可惜了!”
清玄真人也有些默然:“那孩子也因此积了些怨恨,性子着实有些顽劣。”
三休真人点点头:“小小年纪,遭此巨变,这也怪不得他。听说那孩子天资过人?”
清玄真人沉吟道:“可安天下,也可祸害人世。”
三休真人明显吃了一惊:“真有如此之才?”
“经史子集过目不忘,于琴棋书画上也很有天赋,胸中还有丘壑万千。虽然顽劣些,比起同龄之人,又多了些胆识,若然引导得法,又是一个张子房。”
“武学上怎样?”
“根骨奇佳,只是有些懒散,反不如王楫练得扎实精进。”
“王楫?”三休真人显然不认识这个人。
“也是那年,在回来的路上捡来的。他比丛信小一岁,父母被东阳兵杀死了,看他孤苦伶仃一人,清玄便把他收做了道门的记名弟子,却不知居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说到王楫,清玄真人话也多了起来,看样子很满意这个弟子。
“清玄师弟是拾到宝了。”三休真人又是哈哈一笑。
祁渺听着二人的对话,对他们口中的那个叫李丛信的顽劣师兄很是好奇。一转眼,却看到门口正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青衣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