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两个男孩,走在前面的高个男孩五官俊秀,肤色白皙,一双黑亮眼睛里满是顽皮和促狭。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院子里的人,目光在祁渺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又转向三休真人,见三休真人正打量他,他龇了龇牙,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再转向清玄真人时,已经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走在后面的矮个男孩,看上去年龄要小一点。他肤色偏黑,方正脸,似乎有些木讷。他规规矩矩立在那里,和高个男孩一起给清玄真人行了礼后,才抬眼打量了一下三休真人和祁渺。
“高的那个是丛信,矮的那个是王楫。”清玄真人向三休真人介绍两个男孩,“丛信、王楫,来见过三休师伯。”
“见过三休师伯!”两个少年上前恭恭敬敬给三休真人行了礼。
“大老远来,也没带见面礼,两位师侄莫怪。”三休真人说着伸出双手,一手拉一个。
高个男孩李丛信朝他眨眨眼睛,嘴角挂上了一丝古怪的笑,就势站起身来。矮个男孩王楫却硬生生用力,跪到了地上,行完礼才起身。
三休真人回头招呼祁渺:“祁渺,你也来见见你的这两位师兄。”
祁渺见惯了壮实憨厚的北方男孩,一下见到这两个俊秀的南方男孩,倒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上前行了礼后,只拿眼瞅着二人。
北洹胡汉混杂,风俗礼仪没有南靖、东阳那般严苛,祁渺一向又是个胆子大的,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啥不妥。
王楫被她看得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李丛信却眯着眼睛直视祁渺,只把她盯得不好意思再看他。
“丛信、王楫,你们带师妹去别的地方看看。”清玄真人吩咐了一句。
李丛信嘻嘻一笑,对祁渺说道:“小师妹,走呗。”
说完也不等祁渺应答,自己就转身走了。祁渺急急忙忙跟了上去,王楫却尾随在祁渺的身后,不紧不慢走着。
看着三个孩子走远了,清玄真人忽然问道:“师兄,你看这两个孩子可好?”
三休真人微微一怔:“他们是你为祁渺选中的人?”
清玄真人笑了笑:“师兄觉得不合适么?”
三休真人有些默然,稍许才说道:“这两个孩子资质颇高,一文一武,与祁渺还真是相得映彰。只是这些小儿女的事,只怕未必能尽入人意。”
说到这里,三休真人脸上又露出几分讥诮来,“你一化外之人,操这些心作什么?”
“清玄为此占了一卦,也不尽如意。”清玄真人摇了摇头,“刚才看那女娃面相,准头丰起,富贵无比,只是目尾相垂,姻缘之上颇多周折。”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哪里圆满得了?随他们去吧。”三休真人摇摇头,转了话题,“清玄师弟,过了这么些年,你那借世俗之力行道家之法的想法,还没有改变么?”
“当年与师兄夜观天象,见那荧惑与岁星、填星、太白会,成勾巳,光不相及,便知天下杀戮再起。所幸天旋星又现于偏北方,这才请师兄北上,去寻此女娃。”
说到这里,清玄真人沉默了一下,语气却更为坚定,“时至今日,天下乱象丛生,烽烟四起,正应了天象所示。师兄不惧辛苦,辗转漂泊北方八年,寻了这女娃来,清玄更坚定了当时的初衷。”
“师弟心系天下苍生,善心可嘉。只是,清玄师弟,你可想到,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你以人力改天地之大道,只怕未必能如愿。”
“天下纷争不断,士人无家无国,百姓流离失所,居无屋、行无食,为一杯羹、一箪食而奔走哀乞,甚至不惜杀人放火。更有甚者,佛衍变为禅悦、道流化为众术,如此下去,怎么了得?”
三休真人听他这话,知他说的世情便是如此,一时也不再劝说,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清玄真人继续说道:“我东华一门,立教在扶世,只有以教化成天下,才能传法度人,救人扶世。以一人之力虽不足以扭转乾坤,积累功行,便是千人万人之力。八年前天象昭示救世之意,清玄循天理而行,合乎于天道自然。”
三休真人转头看向清玄真人,眼中流露出疑问:“师弟果真只作此一想?”
清玄真人苦笑道:“救人也是救己。东华道创立百年来,历代掌教立志于传法扶世,虽弟子众多,收效甚微。清玄执掌东华道以来,一直为教门和世运忧心忡忡。此番天降女星,若能借势而为,纳四方皈依之众,以教化成天下。东华道千古功业,非此莫属。还望师兄成全!”
三休真人听他这话,这才信了,微微点头道:“贫道这次游历北方,见那禹王祁浩天,倒也是个人物。器宇轩昂,雄才大略,颇有些强主的气象,只怕北方的统一,还真要应在此人身上。果真如此的话,师弟所谋,倒有几分希望。”
清玄真人点头道:“借师兄吉言,清玄这里谢过师兄。”
三休真人转头望向祁渺几人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了几分思虑,“罢了,贫道也不阻拦于你。只是你需答应贫道,莫辜负了这几个孩子,人力难及时,你不可为难他们。”
“师兄请放心,清玄答应您便是。”
三休真人见他答得诚心,也不再纠缠。
清玄真人又道:“师兄文韬武略,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又深谙庙堂之道。这谋国治世之能,天下只怕及得上师兄的人不多了。这三个孩子,清玄想请师兄一并授业解惑,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三休真人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只看他们三人的造化了。”
清玄真人见他允应,忙道:“那就有劳师兄了!师兄一路辛苦了,清玄这就陪师兄去竹林院休息。”
“竹林院?”三休真人略略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疑问。
“祁渺几番历险,不得不防。这竹林院一个月前才建成,隐于后山竹林之中,甚是隐秘。后山又有戒律堂的弟子看守,没有人会去搅扰,很适合师兄清修。”
三休真人微微点头,后山是东华道历代掌教和前辈弟子的安息之地,也是道门的禁地,戒律堂一向看守很严,轻易不会有人踏足,与外面的往来消息几乎隔绝。他们师徒几人住了过去,日常起居教习,不但清净自在,也省了不少麻烦。
二人说完,出了平山堂,往那竹林院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