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清晨起来染坊里的几口大缸全都被厚厚的雪覆盖。
地上的雪干干净净像一床棉被,偶尔留下一串猫咪走过的小脚印。
陆珠穿好衣服先去了书肆,趁着早上还没开始说书,叫上大壮二壮用店里的马车拉着一起去几家铁匠铺,取了一套生火的炉子送去姚惠雯那,另外四套送到姜叔家。
又回到书肆命人把前两日复拓的人物画像拿出来检查了一遍,看着做出来的效果,陆珠还是比较满意的。
姜崇文的画工了得,这做模子的师傅手艺也是精湛,画上的细节都能还原。
看着手里前几十回的内容装订在一起,陆珠摸摸粗糙的纸页,突然怀念起以前上学时的书本,那种新书的手感才叫真的新书。
这软踏踏,麻麻赖赖的纸张,让她都失去了翻阅的冲动。但没有办法,就这已经是现有最好的纸了。
就这么一小册的造价就达到300钱了,一本书下来怎么也得卖个15两,才对得起陆珠花费了这么多心血。
最近镇上来书肆听书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多了,那些排不上位置的,每天下午都会排队来买一份今日的内容,以免第二天来听跟不上趟。
昨日陆珠不在,窦行止过来寻她没找见人,便留话:让陆珠今日把《红楼梦》前几十回带给他,他中午会起她家小吃店吃饭,在那等她。
人不叫她白跑,留下一个大大的元宝。这种豪气,不由地让陆珠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大方地给了一两银子。
陆珠把想到这些不由笑了笑,把书用油纸包好,放进怀里,裹上披风就走了。
这会儿子正赶上午饭饭点,陆珠钻进热乎乎地屋子,放眼扫去看到面前已经空了两个大碗的窦行止。
“饭桶,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陆珠戏谑地说道。
一身寒气的陆珠在窦行止旁边坐下,额上有细密汗珠冒出的男子优雅地朝她颔首,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开口:“你昨儿去哪了,跑了两个地方都没找着你。”
话是这么说,但意思就是我想见你,到处找你。
陆珠故作淡定,假装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就为了一本书,你至于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书,书只是见你的借口。”窦行止声音低沉如水一般温润,像是在陆珠的心里投了一颗石子,激起一片涟漪。
陆珠抬眼看他,深邃的眸子里印着一个呆愣的姑娘,
“你打算拖我几时……”窦行止话没说完,便被陆珠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这种事不适合在这里说,你吃好了吗?好了,就跟我出去。”陆珠有点不高兴,真是个呆子,一点也不看场合。
“等我再吃一碗。”
陆珠无力垂头,当初那个高冷的不可一世的男人去哪了。
“珠珠姐姐,二婶叫你去后厨一趟。”元宝走过来乖巧地把桌上的空碗收走,并负责帮忙传话。
“元宝,让二叔再给这位叔叔端一碗。”陆珠起身,故意当着窦行止的面儿说他是叔叔,果然原本稳稳坐着的男子听到差点站起来。
居然敢挖苦我年龄大,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窦行止叹气一笑,垂眸不再看她。
陆珠感觉自己的一拳头像是打在棉花上,一点作用也没有,反倒显得自己在欺负他似的。
“叔叔,这个空碗我就收走啦。”元宝很天真地对着窦行止喊起来。
背对着他们的陆珠“噗嗤”笑出声,赶忙用手帕捂住嘴,飞快地走进后厨。
“笑什么呢?看看那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啧啧……”二婶看着面带笑容的陆珠,出口打趣。
陆珠急忙收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外面有人吃了四碗饭了,我笑这个呢。”
“我看不是吧,从你进门我可就看着呢。”二婶手里的刀飞快切着,也不看陆珠,语调戏谑。
天呐,怎么忘了二婶这茬了,她那么精明,肯定发现自己和窦行止刚才说说笑笑了。
陆珠咬唇,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是实话实说两人目前的关系,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呢。
那边二婶开口了:“行了,我也是过来人,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就得擦亮眼睛多挑一挑,可别像你二婶我一样,花儿一样的姑娘,随随便便就嫁了。”
二婶把手里盛好的饭放在一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帮陆珠把散在一边的发别到耳后。
“那怎么能是随便呢,你和二叔不也是和和美美的,你看他对你多好。”陆珠听到二婶的话,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她没想到二婶居然没有搞封建那一套,反而劝她找个好的归宿,这话是真心实意在为她考虑。
二婶朝陆珠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道:“是啊,虽然过得穷了点,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嫁的这么幸运,对吧?你是个聪明姑娘,一定得把婚姻大事考虑清楚,看上哪一家了,跟我和你二叔说,我们帮你参谋一下,你心里也踏实不是。千万不能把想法藏心里,搞得自己也拿捏不定,到最后多难受呐。”
要说这个家里谁最聪明,那一定是二婶,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又有对晚辈的劝诫。婚姻是大事,若是瞒着长辈自己私相授受,可是要担惊受怕的,不如和长辈说清楚,获得长辈的认可,嫁的也安稳。
陆珠静静听着,这是她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让她暖心的话,如果妈妈在这儿,她一定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吧。可能是陆珠一直在逼自己独立、坚强,以至于婚姻这样的大事她也没想着让家里帮忙,忘记了自己其实还有一群这样爱自己的人。
或许自己应该适时的去依赖他们才对,陆珠这么想着,鼻子酸溜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二婶,把脸埋在她温暖的后背,撒娇一般地蹭来蹭去。
二婶握住陆珠的双手,感受到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突如其来的脆弱,心里也不经酸涩起来。夫人将孩子交给自己,大概就是想让自己像娘一样去让这个孩子依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