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中，萧沥实在不敢睡，睁着干涩的大眼睛等着顾若飞，顾若飞回来，也不看在软塌上坐的七歪八倒的萧沥，进了卧室，蒙上棉被。

萧沥看这架势，虽然知晓顾若飞心中定有怒火，但是现在还是相安无事，遂放心些，回了自己的软塌，头一倒，睡了。

乾元殿中只有他们二人，听着萧沥渐缓的呼吸声，顾若飞揭开棉被，睁着眼睛望向床上的帘子，眼神空洞却自有深沉。

顾若飞睁眼思索，今日与萧辑密谈，本就是为了言明态度。三年前与现今三日内的两次刺杀，萧辑所给的卷册，今日的夜谈，花萼相辉楼的信息，这种种一切放在一起一时间她竟然理不清一条有头绪的线索。

一团迷雾，一团糟。

不过，无妨。

我既生死归来，那又何惧重头来过。

毕竟此次回来，要的就是肆意而活。

眼看天色渐亮，顾若飞勉强能定下心神，才缓缓闭眼休憩。

*

上午，巳时过半，有人来唤。

顾若飞睁眼，见是紫宸。

紫宸道：“娘娘，巳时过半，太后娘娘知道您昨夜留宿宫内，派人来递话说邀您去福寿宫，属下伺候您更衣。”

顾若飞懒懒起身，洗漱，更衣，还是昨夜那一身淡紫色的宽袖衣裙，衣袖遮住了右臂的伤。

忽然，顾若飞出声问：“太后娘娘可知昨日刺杀之事？”

紫宸回道：“太后娘娘知晓了，听说太后娘娘震怒，特地让主子和翊王殿下早朝后去一趟福寿宫。”

顾若飞“嗯”一声，出了卧室，眼见桌上摆着清粥，紫宸说：“主子特别交代要让您喝些清粥，早膳时间虽然已过，但福寿宫午膳则一般恰好正午开膳，若您现在去了，恐怕还得空腹许久。”

顾若飞坐下，果然清粥小菜，未言其他，细细地吃了。

顾若飞经历昨日夜晚刺杀，现在确实没有闲情逸致在宫中逗留，既然太后已传话，那么早去晚去都得去，所以饭后，顾若飞让紫宸带着自己去福寿宫。

通禀了声嬷嬷，顾若飞才得进入，嬷嬷说太后昨日半夜惊醒，知道刺杀一事，一宿不曾休息好，所以起身晚了些，顾若飞道声无妨，便自坐等着。

一会儿，太后娘娘从内室出来，顾若飞一个不正经的礼还未行，太后就招手让她过去。

顾若飞走近，太后握住顾若飞的手，担忧道：“丫头，昨日吓坏了吧？寻嫣那丫头可还好？”

顾若飞正经了几分道：“太后娘娘，我无事，嫂嫂也母女平安。”

太后娘娘得了几分心安，一手抚着胸口，道：“上天保佑，菩萨保佑。”

顾若飞扶着太后坐下，说：“事情已过，太后娘娘实在不必忧心。”

太后眉眼升起几分怒气，“怎可不气，哀家寿宴，竟然有刺客公然行刺，实在是猖狂。丫头，听说皇帝将此事交给了你和沥儿，那你二人一定要严查此事。”

顾若飞一笑，“太后娘娘放心，此事翊王与我必然严查，绝不懈怠。”

顾若飞与太后二人又说了几句，就听得嬷嬷上前通禀：“太后娘娘，宫中妃嫔听闻您起身了，现在正在宫门跪着请安，太后娘娘可要见她们？”

太后摆摆手，“不了，皇帝和沥儿一会儿还过来，让她们都回去罢。”

说落时太后似是说话久了口中干渴，轻咳了几声，嬷嬷连忙去寻茶水，待太后稍稍平复，却一时半会离不了嬷嬷拍背顺气，于是顾若飞起身道：“烦请嬷嬷仔细照看太后娘娘，我出去代为传话，一会儿便回。”

太后摆手，示意应允。

顾若飞出了厅堂，紫宸跟在顾若飞的身后，未近宫门，就能听见福寿宫外跪着一群莺莺燕燕们窃窃私语。

顾若飞停了脚步，未再走进。

余光的视线里，一身亮粉宫裙的人说：“昨日宫中刺杀，真是凶险。”

另外一身鹅黄宫裙的人说：“是啊！说来也怪，为何刺客专去寻那顾少夫人？”

还有一身浅紫宫裙的人说：“姐姐此言怕是不妥，昨日本就场面混乱，乱刀之下有多人受伤，那顾少夫人身怀大肚，行动不便，在人群拥挤中不慎摔倒也是有可能的，怎能直接论断为刺客就是去刺杀顾少夫人的。”

跪在稍靠左侧的一身白色宫裙的人说：“要本宫看，顾少夫人实在是运气不好，身怀大肚临近生产还偏偏赶上此事。”

跪在稍右侧的一身翠绿宫裙的人说：“妹妹这话可说错了，朝中人人都知陛下偏爱顾相府、护着顾相府，而顾少夫人却一日得嫁顾相府中，顾少夫人又怎会运气不好？”

那白色宫裙的人立马出声，“陛下分明是偏爱端颐皇后，哪是护着顾相府，这是爱屋及乌啊。”

翠绿宫裙的人嗤笑，“妹妹，虽说端颐皇后之名不可轻提，但那翊王妃眉眼间竟像极了端颐皇后，可左右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又有何德何能能坐得了翊王妃之位，未行正式的册封之礼，就入了皇宫大内接近陛下，实在不知其用心。”

聊天聊到自己身上了，顾若飞一笑，缓缓踱步走出，瞧了一眼地上的莺莺燕燕，看她们的样子像是被自己地突然出现吓得不轻，顾若飞可不会在乎她们什么想法，福寿宫宫门大开，顾若飞就双脚踏出宫门坐在福寿宫宫门的门槛之上，右手撑着下巴，正对着跪着的那一群人。

唯有领头的琅贵妃林倾韵反应过来，刚才宫妃们私语间她不曾参与，现下却是她第一个跪直了身子，盈盈福身，说道：“不知王妃娘娘在内，本宫失礼，见过王妃娘娘。”

身后众人得了提醒，也福身道：“见过王妃娘娘。”

恰好日头照过来，顾若飞未理众人，反而是缓缓用手遮了阳光。

不久，跪着的宫妃中便有人不满，一人出声说：“王妃娘娘这是何意？按理说，我们的跪拜大礼是向着太后娘娘的，可王妃娘娘位于我们之前，是要大逆不道、越俎代庖吗？”

呦，这话说的犀利。

顾若飞转了眼珠子打量她一眼，果然就是刚才那个直接提及端颐皇后之名的蠢货。

这一眼才看清楚了，这人翠绿宫裙，远远的余光之间看着时觉得这一抹绿色映入眼帘，还可观之，可现下，这人粉颊红唇配着翠绿宫裙，一身装扮，怎么看都是愚蠢至极。

顾若飞毫不客气地反讥，“难道你看不上我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商贾之女，想要教我怎么当娘娘不成？”

这翠绿宫裙的人一阵好脸色，顾若飞淡淡发话，“让她去宫墙下的石子上跪着罢。”

背后的紫宸闻言称“是”，行至那人面前，道：“您请。”

这人怎么会乖乖依言而行，紫宸也不废话，一手拎着她的后领口就将她甩了过去。

翠绿宫裙的人吃痛，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眼中泪水将落，真是我见犹怜。

顾若飞打眼看下去，“我是商贾之女不错，习的是钱财银契，用的是商贾之术，自然是不入流的，可我在江湖上晃悠多了，杀人放火下药用毒也都会一些。我也听闻过端颐皇后的好性子，但我不是她，她或许会饶过你们，可我不会。我是顾相府旁支，算起来，顾少爷是我哥哥，顾少夫人是我嫂嫂，即使是端颐皇后还活着，我也敢称她一声家姐，跟何况，我现在身处翊王妃之位，就算未行封妃大典，但我有圣旨在手，也是名正言顺的妻，而你们可都是些小妾，你们这跪拜大礼，我自是能受的，如此这般，怎由得你们在我面前放肆，所以言语不敬者，也休想我的好脸色。哦...最后提醒一句，刚才让她跪石子，只是小小惩罚，各位切莫在意。”说完，顾若飞转头，去寻不远处站着的那几人，道：“您觉得我说的对么，陛下？”

众人本就未曾想过顾若飞为人处世竟然如此直白、蛮横，上来就一顿责罚训斥，现下听见陛下二字，更是惶恐，毕竟这翊王妃可当真是一分情面不留的将她们私下所谈全部抖擞了出来。这下，刚刚私语交谈的那些嫔妃可都惊了一身冷汗。

毕竟...有关端颐皇后之事，确实不可轻易提起。

萧辑与萧沥走进，萧辑道：“确实如此。来人，”

板凳走上前，称：“是。”

萧辑继续道：“将她们都带回各自宫中，刚才言语不敬端颐皇后者、背后嚼他人舌根者，罚俸一年，降位一级，禁足三月，无命不得擅自出宫。”

后面跟着的板凳心里是激动的，远远地跟着陛下驻足观望，就瞧见顾若飞竟然敢坐于福寿宫门槛之上，一顿妙语连珠、训斥宫妃。

板凳得令，连忙又称“是”，而行动的却是随行护驾的御林军，御林军办差，片刻间，顾若飞眼前、耳中都清净不少。

顾若飞向上伸手，紫宸扶她起来，顾若飞拍拍衣裙，抬眼间，看萧辑竟然还站在原地，就问，“还不进去？”

萧辑只得依言先行入了福寿宫，萧沥跟在萧辑身后，心下直叹，自己身边有两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误伤，还是在二人共同出现时，装瞎装哑装聋的好。

顾若飞待二人进入后才带着紫宸进去，他两人正在对着太后娘娘行礼，顾若飞行至一旁安坐下，自顾自地端起了一盏茶水。

待他们二人坐下，太后娘娘又重提昨日刺杀之事，如刚才与顾若飞交谈一般，告诉萧辑、萧沥必须要严查云云，萧辑和萧沥皆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