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你干了什么就求饶？”谢宁好整以暇看着它。

“我只是这树生灵物，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还请把我放回去。”

怎么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谢宁一脸嫌恶：

“那些孩子做的噩梦是不是你在搞鬼？”

肉球大脸上布满人性化的惊慌：“我生来就有这能力，自己也控制不住啊。”

“放屁。”这理由有点扯，谢宁又是两巴掌甩下去。论起来，它就是这里惨剧的祸源。

肉球痛叫出声，似乎知道隐瞒不过才咬牙开口：

“其实…是那村里的孩子时常在我身下洒出秽物，童子尿又伤我根基。确实也有报复的意思，儿童头脑又懵懂脆弱，容易施为…”

抖落干净，肉球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宁。

“那些被害的孩子和村民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与我无关，都是那没脸的怪物干的！他使计哄骗村民，把孩子拱手送上，时机一到就露出了歹毒面目。”

谢宁想了想，还有点疑惑：“那些孩子进了墓地，确实不再受你折磨。”

“因为它就是那墓地化出的肮脏东西，自然有点门道。”肉球又指了指身周头骨，语气愤恨：

“我因此与它结怨纠缠，这恶阵也一定是它祭下困我。”

听肉球有鼻子有眼这么一说，能理得通。

它倒也没犯那十恶不赦的罪过，谢宁随口问：“那无脸人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嗨。”肉球也语气一松：“那怪物谁知道，没准又祸害别处食孩子去了。先生不必在这里耽搁，尽快去找它。”

哦…食人？谢宁原本无意细想，突然觉察有哪里不对。肉球说完话，神色也微微一变。

按前面的说法，无脸人使出手段困住肉球，现在又施施然到其他地方吃去了。

墓里尸体留了满地，仅仅有些撕扯残缺。他连这村里的都还没吃完，怎么就走？

谢宁慢慢抄起斧头放到它头上，脑子飞速运转。

黄有根的话和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中，出现了一个共同点。

他们各自见到那个无脸人前，都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

谢宁最后一次听到，是来到这树边。

或许他没见到真正的黄有根，但已经发生过的这个片段被掺在里面，无法改变。

如果说这些一个套一个的梦或者说幻象，是肉球掌控的话…

那这声音有没有可能是种启动的前兆，开关按下来，无脸人才出现。

还有一个差点被漏掉的小细节，黄有根和自己见到无脸人的体型差距很大。那么……

把斧刃翻向肉球，他作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根本没什么无脸人，你就是无脸人。”

肉球叫了一声，显得十分委屈：“太荒谬了，先生看不见这困住我的恶阵？”

“看到了，但这理由不够充分。你说到这恶阵时，语气并没有那么笃定。”

这肉球或许知道话里出了纰漏，在谢宁看来，底气都不足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又追问一句，肉球讷讷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我是被你搞的怪梦引来的。你看看，虽然你很狡猾。”

谢宁摇摇头：“但你的秘密，已经有人看穿了。他先我一步，完全压制了你。”

要不是有了点经验，他真就要被这肉球一番工于心计的话语蒙混过去了。

故意露出破绽，引着他的思维往孩子的怪梦上靠。

然后偷换概念，中间真真假假穿插着他不知道的隐秘。

两害相权取其轻，把杀害人命撇到无脸人身上，自己只落了个捉弄孩子的罪名。

肉球巧舌如簧，但因为没有另外一个无脸人。

编谎的时候它提到恶阵，终究心里露怯，用了“也一定是”这样的不确定表达。

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布下阵困住自己。

“会是谁呢？”谢宁心中也拧起疙瘩，他还是身在局外——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个物体从远处飞来，深深扎进他脚下。

谢宁拔出来拿到手中，一头羊角锤，一头鹤嘴锄。

是他扔出去的那根撬棍。

他抬头四顾，看不透黑黢黢的夜幕。但有浑厚的声音传过来：

“你没有发现它，梦魇的能力可以通过一点媒介影响到你。”

“出来说话！”“先处理好你的麻烦。”

斧头上的异动反馈到手中，谢宁迅速低下头。

奇异的声音从肉球口中再次发出来，它的身躯开始肉眼可见的涨大。

“噗”斧头举起又劈落。腥臭黑水带出各样零碎物件，从破碎的肉球里流淌。

玩脑子的，动手好像不行。

黑影一闪，铁塔般的壮汉出现在几步之外，谢宁握紧斧头。

“放松，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壮汉龇着白森森的牙：

“梦魇想炼出完整人身，要聚灵食人。配合它的能力，在这里随心所欲。我提前替你趟了一遍，当作见面礼。”

寥寥几句，大致也补全了谢宁剩下的疑惑。

但是上次的事还要解决，他踏出一步，冷冷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你没让我失望。”壮汉默然片刻，微微欠身：

“童师让我代为问候，相见有时。”

谢宁心中一震，还想再问，眼前忽然黑雾缭绕。他赶紧跑上去，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走回树下，破碎的梦魇残存独眼未闭，像在眷恋挥洒罪恶的乐土。

桶里还剩有煤油，他刚弯腰收拢碎块，指尖就传来异样。

根根血管鼓涨充盈，清凉沁骨的感觉又涌上来，梦魇的尸身迅速干瘪、消散。

眼睛一阵刺痛，赤红的世界再次浮现，身边充斥的血雾有些许的稀薄。

眼熟的怪形挣扎碎裂，锈色丝线牵扯钻进自己的体内。

“果然，战胜了它们就会增加我的那股力量。只是不知道，下次出现又是何时何地。”

感受过身体变化，谢宁不想再停留。踩灭手里烟头收拾好东西，沉默着往外走去。

天边渐亮，后面凤坪村的房屋轮廓若隐若现。

下一个清晨，不知会不会再有炊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