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江都县的县丞。”梅花笑道。
常直捏着帕子,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连连道:“三嫂子这下可盼到了。走,咱们去给她贺贺喜吧。”
正待要走,忽又想起了什么,遂回头来对崔钰儿道:“钰儿小娘子,要不,咱们一起去?”
崔钰儿拿手帕按了按嘴边,淡淡地道:“先前姨母让我禁足于隐月阁,我想,就不去了。何况,这些个俗事有什么好贺喜的。”
梅花瞪大了眼睛,嘴巴差点都合不上了。常直挑了挑眉头,睨了她一眼,她方回过神来,忙低下了头。
常直笑道:“既然大夫人有此叮嘱,自然是要遵守的,是我唐突了。”说罢,便与她告了辞。
崔钰儿亦只是稍稍点点头,也没有送她出门,竟径直回了房。梅花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待出了隐月阁,走进一条小径时,素来稳重的梅花终忍不住小声道:“常听说这崔小娘子性情古怪,现在看来,可真是了。”
常直叹了口气,她亦一直以为这崔钰儿不过出生名门世家,加之喜好诗词歌赋,又是性情中人,不过清高了些,高傲了些。如今看来,这几年在大夫人的管束和柳士元的挑逗下,性情越发乖僻了。于她,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惜即使自己再如何点拨,她终究走不出这困境,或许不愿意走出来。只愿日后不要因此而惹了祸就好了。
不过,底下人的嘴还是要堵上的。她便停了下来,看了看梅花和伍娘,严肃地道:“崔小娘子是大夫人最疼爱的侄女,性情自然高傲些。以后,不要再议论此事了。”
她知道这两人向来知道轻重,因此也未如训诫其他丫鬟般训诫他们。果然,梅花和伍娘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脸上立现羞愧之色,忙点了点头。
三人在说话间,已到了二房的院子。二房的院子座落在西南角,四周皆种满了柏树。古柏常青,果然符合二老爷一贯的作风。
院内传来阵阵的笑声。素日里皆敛手敛脚的丫鬟们此时也迈开了轻快的脚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一路过去,见到常直,那些在修建花叶,扫落叶,抹亭子,端着盒子进进出出的丫鬟们个个都微笑着,倒让这向来肃穆的院子增添了几分活泼、清丽之色。
常直在一丫鬟的带领下,跨过角门,走过长廊,穿过穿堂,便看到了大厅。大厅门前已耸立着数位丫鬟呢。
一看见她来,王氏的贴身丫鬟菊青便迎了上来,笑道:“常小娘子可来了,正说着你呢。”她忙打了帘子,将常直请了进去。
厅里已经坐满了乌泱泱的一拨人。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的是二房的当家人二老爷。素日见到二老爷时,他总是一袭官服,表情严肃,即使来给老太君请安,也像是例行公事的样子。而常直与他的交集,最多不过是问候加点头而已。今天的他大有慈父的模样,穿的是常服,清瘦的脸庞时不时露出笑意,下巴的一小撮小胡子已让他捋得翘翘的了。
此时,他正低头向右下首的严鹤栎说着什么,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精明的眼睛此刻眯了起来,满意地看着这个让自己甚是骄傲的儿子。
而坐在左下首的便是二夫人了。她也抛去了往日的拘谨,虽然坐姿仍然端正,可在看着鹤栎时总多了几分柔软。常直记得初见她时,她的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此刻看来,想是二老爷的威严才让她如此的吧。不过,现如今她生的大儿子有了出息,所以在二老爷面前亦敢插上一二嘴话了。二老爷亦未曾呵斥。
倒是在王氏旁边的鹤跃,本来还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见常直进来,那屁股便坐不住了,扭来扭去的,趁二老爷和鹤栎谈话之际,一下子蹿过来,拉着常直的手,胖胖的小脸满是笑意,道:“常姐姐,你可来了。有没有带点心来?”
常直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馋鬼,我不是从隐翠阁过来的。下一次,你去我那里,我再让人做给你吃,可好?”
鹤跃欢喜得又是跳又是拍手鼓掌的。
常直忙拉着他,走到厅中央向二老爷和二夫人行了礼,贺了喜,又向着鹤栎和王氏福了一礼,笑道:“恭喜三哥和三嫂了。”
二老爷点点头,眼里一抹难明的意味闪过。一直以来,他对于这个进入严府家的孤女都没有多大的印象和感觉,在他心里,这只不过是小丫头片子罢了。直到老太君让她掌了家,而素日里被他看重的王氏竟只能做她的副手时,他便开始慢慢留意起她来了。有好几次,他还听到王氏在自己的夫人面前对这个小丫头赞叹不已,出于好奇,他便随口问了几下。王氏便将这丫头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他边听心里暗暗称奇,本来,管理一个府邸就如管理一个州县般,既要树立威信,又要排除异己,瓦解对方的势力,建立自己的势力。那小丫头竟能在诸多杂事中很快就理出了头绪,使各方势力都有了制衡,将严府管理得井井有条,比大夫人管时还要好。
这就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了。
因此,见到常直进来,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竟微微露出了点笑意,冲她点了点头。但在看到一旁的小儿子时,不觉又沉下脸来,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也不知道礼数,蹦来跳去的。”
“爹,我今年五岁了,你忘记了吗?我刚过生辰呢。”鹤跃一脸天真地回道,还带着点不满。
二老爷被这话冲得一下子憋了气,竟答不出话来,那清瘦的脸庞竟憋得红红的。
常直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不敢显出来,到底是中年得子,宠了些。他的原意本是斥责鹤跃,没料到反给对方的童言童语将了一军。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恐怕这气只能发在二夫人和王氏身上了。
果然,一听到两人的话,二夫人立马慌了张,原来的端庄消失了。她拼命地扭着手中的帕子,朝鹤跃招了招手,涨红着脸,咬着牙道:“跃哥儿,别闹了,快来娘这里。”
那鹤跃素来不怕二夫人,而且这两年都是跟着王氏的,见二夫人叫他,便一扭头,连连摆手道:“不嘛,我要跟常姐姐一块坐。”
二老爷气又不打一处来,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对着一个小孩子发脾气,便转向二夫人呵斥道:“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了?”看着二夫人扭扭捏捏,委委屈屈的样子,那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旁的王氏暗叹了口气,义正词严地对鹤跃道:“跃哥儿,快过来嫂子这里坐好。”鹤跃素来怕这个嫂子,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常直,只见常直亦道:“快过去三嫂那边,否则,我以后便不给你做点心了。”
一听此话,鹤跃有点急了,小小的脑袋歪了歪,只得嘟着嘴慢慢地挪到了王氏旁边。
常直见到二老爷一脸无奈的样子,倒是更觉好笑了。想这二老爷素来严肃,不苟言笑,御下甚严,家风严谨,无论是对二夫人和鹤栎,都能端起严厉的架子。倒是这中年得来的儿子,性情跳脱,活泼,管得严了,又心疼;松了,又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倒让他无从管起了。
一旁的鹤栎性子随他爹,一向持重有礼,虽然想管教弟弟,可父母在此,他总不好开口。待鹤跃和常直各自落了座,他方道:“多谢常小娘子了。”
常直抿嘴一笑,道:“三哥客气了。我刚在隐月阁,听到消息便过来了,也没来得及准备贺礼,还希望三哥和三嫂不要介意。”
“肯定介意啰,”王氏搭嘴笑道,又道:“下次可一定要补上。不然,我可到你隐翠阁赖吃赖喝的了。”
常直忙道:“一定补上。不过,我倒想你来隐翠阁赖吃赖喝呢,我那里功夫多得是,缺个打下手的,正好,你来了,便可以帮我打下手了。”
王氏用帕子捂着嘴对鹤栎道:“这小丫头,可是一点都不肯让人占便宜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二老爷那副严肃的脸也有了些许松动,他看看落落大方的王氏,又看看只陪着笑脸,不敢言语的夫人,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刚想说些什么,此时,菊青进来通报说:“老爷,夫人,四小姐和四姑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