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后，简莱走得很快。甚至她弟弟的呼喊声都没有让她停驻脚步。

东方豪快走了几步，拉住了她：“找个地方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免得感染。”

“莱妹妹。”一声叫唤，简生从另一条小路走了出来，目露担忧。

果然看到了简莱手上的伤口，忙道：“又受伤了，先去我家，我给你擦药。”

简莱轻轻挣脱了东方豪的手，竟顺从地跟着简生走着。一路上低垂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东方豪怔忡了一下，望着简莱走远的背影，突然有种怅然若失感。这是简莱第一次主动挣脱了他。也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离他们的世界很远，远到令人走不进她的内心。

纪宇尘的手在东方豪眼前挥了挥，道：“走啊，跟上去啊。”

东方豪及时拽住了纪宇尘想跟上简莱的脚步，低声道：“别去，让她一个人静一下。”

诧异的回头看着东方豪，纪宇尘不太放心：“那男的是谁啊？他是不是对莱莱图谋不轨啊？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吗？”

“你看不出来吗？从进了C城停车后，简莱一直不想我们跟来。她不愿意我们看到她生活的地方。”东方豪提着行李，慢慢地往村外走去。

纪宇尘蹙眉，跟在他身边：“如果我们没有跟来，都不知道莱莱会被欺负成什么样？不知道她生活的环境，我要怎么帮她？”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最难堪窘迫的一面，这么赤裸裸地剥开给人看。”东方豪叹了一声：“也许，我们就不应该跟来。”

“这话什么意思？”

两人走到了海滩边，顺势坐在了海岸上，东方豪望着远方，淡淡地道：“她好不容易打开的心扉，又一次关上了。我知道她生活不易，家庭不和睦，却不曾想到这么地……残暴。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纪宇尘也忿忿不平：“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父母。看着女儿的眼光像看仇人般。母亲眼里只有钱，跟个讨债鬼一样；父亲瘫痪在床了，还能如此暴力对待自己的女儿。真难想象若是四肢健全，莱莱不知道会被怎么殴打？”

“她想保留的唯一一点尊严，都在我们面前践踏止尽了。那么一个倔强要强的女孩子，怎么收得了？”

“所以，你才让我别跟去，让她静静？”纪宇尘总算有点明白东方豪的用意了，可还是有点疑惑：“可是，为什么让她跟那个什么啊生哥去啊？那男的一看就是对莱莱有意图。”

“你看不到简莱对他的信任吗？”东方豪想起自己被挣开的手，道：“那男人很熟悉简莱回家后受伤的样子，不像第一次带简莱回家擦药。这应该是青梅竹马的一个人吧！”

至少那个男人，参与了简莱以前所有的一切。而他和纪宇尘不过是后来在外帮忙而已。在简莱曾经最无助时，大约也是那个男人陪她度过的。

“早知道简莱以前生活过得这么不易，我就应该带她一起出国学习去。”纪宇尘眼光望向那片海，手紧紧握拳。

东方豪嗤笑一声：“就你这小屁孩，那时候能帮什么？”

纪宇尘想怼回去，却发现无言以对。当年他才8岁，连自己的生活都做不了主，谈何帮忙？

***

简莱默默地走在了简生身后，看着地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宛若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每一次回家被脾气暴躁的父亲打后，她哭着跑出家门。大自己三岁的简生总是从另一条小巷里出来。

“莱妹妹，别哭。我带你回家擦药。”简生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条石板路上，来到简生的家。简生是个单亲孩子，只有爸爸。他总是一个人在家。

每一次，他都拿出药箱，仔仔细细给自己擦药。

推开那道篱笆围起的院门，简生将简莱安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很快拿出医药箱，熟练地找出碘酒，棉签：“会有点疼，你忍忍。”

刺痛的碘酒清洗着伤口，简莱咬紧下唇，看着伤口冒起细小的白泡泡，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很疼吗？”简生一看到简莱哭了，赶紧像她的手捧起，像小时候一样对着她的伤口吹气：“我给你吹吹。”

简莱没有言语，任由自己将心底的委屈一次发泄出来。她知道家里情况，也知道自己回来会面对什么。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将自己家庭这么不堪屈辱的一面，就这样摊出来给东方豪和纪宇尘看见。那是她内心底保存着的，仅有的一点尊严。如今，全都没了……

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一个嗜钱如命的母亲，一个瘫痪残暴的父亲。一个在家庭里毫无地位，被任意打骂的女儿……

简生熟练地替简莱包扎好伤口，爱怜地抬手替她擦去眼泪：“莱妹妹，别哭了。”

“谢谢你，阿生哥。”简莱抽抽鼻子，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很照顾自己的男人。

简生被她看得脸上发烫，别开脸，道：“叔叔他瘫痪了这么些年，肯定脾气会很不好的。他定然不是故意让你受伤的。”

简莱望着他，听着这番话。她想，简生最好的一点就是，他总是替别人着想替别人说话。

“阿生哥，你出海打鱼，要注意安全。”简莱想起两年前，简生的爸爸出海后出事，轻声道：“你现在剩一个人，如果有可能，离开这个小村庄出外看看吧。靠打鱼过一辈子，终究不是一条好出路。”

简生摸摸自己的寸板头，憨厚一笑：“我不像你那么有本事文化，我除了打鱼这一手艺，也啥都不会了。我也不知道出去能做什么？”

“不会可以学。”

“莱妹妹，你若是不愿回家去，可以，可以考虑自己成家。”简生看着这张出落得越来越迷人的脸，脸色一红，低声道：“你要是不嫌弃我，我们可以组个家庭。我一定会一直对你好的……”

简莱被这突如其来的像求婚誓言给吓了一条，猛地站了起来，道：“阿生哥，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而且，我还有好几年的学业没有完成……我，我还不想结婚。”

简生想起跟着简莱回来的那两个优秀的男人，突然自嘲一笑：“也对，你现在在大城市里，怎么还会想回到这个小村落来？可是，这儿毕竟是你的根，外面再好，和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像闪电，一下子轰得简莱有点站不稳。

她怎么没想到，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她终究有一个拖累自己的家庭。这样的一个家庭，她一辈子摆脱不了。又如何能去拖累他人？

她与东方豪也好，纪宇尘也罢；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她一直在痴心妄想而已。东方豪本就爱着别人，如今再看到她这样的家庭，即使能体谅却不见得能接纳。

“莱妹妹。你没事吧？”简生见简莱怔怔地一动不动，关心地问着。

“没事。”简莱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拿出笔和纸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简生：“阿生哥，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若来G城就给我打电话，无论是去打拼也好，看我也好，能帮忙的我一定帮你。”

“好。”简生看着简莱往外走，跟上几步后，终究还是停下来了。

现在的简莱，自己已经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保重，莱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