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东院又怎么了?”乌拉那拉氏很是厌烦。
她嫁给四爷时不过总角之年,虽说自小便是以皇子福晋之仪教养起来的,但初初入宫,面对皇室威严,陌生的丈夫难免底气不足,做事谨小慎微。先进门的两个妾室正值好年华,比起无法敦伦的女童,温柔娇媚的格格更得男子喜爱,她只得持正福晋气度,未能及时压下她们的气焰。
所幸的是在宫里四爷持身自重,倒不会宠妾给她难堪,几人里也没谁比谁更得宠。后来宋格格先怀孕,接着丧女,慢慢就沉寂下来了。李氏随着一个个孩子降生,宠爱越来越多,份位又上去了,人越发骄纵。整个府里女人一个个进来都没能分薄她的宠,越发的不将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了。
她一直怀疑弘晖的死与李氏有关,可她没查到证据,主子爷也查了,说是没查到异样。可她无法相信四爷的话,毕竟府里仅有的三个孩子都是李氏生的,对比着一个死去的孩子偏袒那边再正常不过。
没关系,她不急,她要慢慢的查,害她孩子的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以前弘晖在时她未必真把李氏当回事,乐得看她压抑着张场对她似恭似敬,现今想起那张脸却有股忍不住想上前抓烂它的冲动!实在不想提起她!
林嬷嬷同样恨毒了李氏,看到福晋脸上的厌恶并不觉奇怪,“皇上的口谕传到后院,那边就让身边的老乞婆出去打听那两个格格的家世相貌了。”
“哦,急了?”
“可不是急了,主子爷把二阿哥抱到前院去养了,大格格也挪出去了,她守着小的最近也没见主子爷多去看她几眼,眼瞅着万岁爷亲赐的格格入府,可不是怕被夺了宠嘛!”
“主子爷最近没去东院?”乌拉那拉氏最近没精力管四爷的去向,倒是真不知道。
“可不是,弘晖阿哥去后三天主子爷就把二阿哥接到前院养了,连大格格也挪出去了,可见主子爷是怀疑她了。最近一次都没去过,连三阿哥都没看过。”林嬷嬷恨恨的道。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有孩子在,爷总会有去的那一天。”不够,还不够,她要切切实实的证据,要那个害她孩子的人得到报应。
“你也让人仔细打探一下新进格格的音容相貌,主子爷身边没有可心的人怎么成?”
林嬷嬷转眼就明白福晋的意思,赶忙出去安排。
胡任与宅邸
胡任与及第后留京任职便在城西买了座四进的院落,当然,以他每年四十五两俸银在京城连大门那片地都买不下来,胡家本身却很富庶。
上元县曾为明朝前期国都的直辖县,胡家那时虽不是勋贵,已渐成望族,几百年下来,名望钱财已不及前朝时,也是很有家底的。
大清入关,在南边杀了无数人,灭了不少族。当时是胡任与的爷爷当家,为家族计领着全族降了清,却死活不让以耕读传世的胡家子孙出世,死死维持住仅有的气节,结果胡家分崩离析,只留下本家子孙。
胡任与的爷爷死后,大清那时已经稳定了,胡任与的爹眼光长远让三个儿子都出了仕。
康熙二十年胡任与取乡试第一名,后却三试不第,三十三年才厚积薄发状元及第。
两个兄弟,庶弟胡任止后考中秀才便留在老宅处理庶物,家里一应良田铺子全靠他来打理。
同胞兄弟胡任之与其嫡长子同岁,十八岁便了中举,比他这个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懒散成性,没有上进之心。成亲后其岳父借关系之便在上元县衙谋一职,倒有些作为,升到县丞这个位置便没了耐心,整天闲云野鹤洒脱度日。
胡家这几辈人没太多功利心,生活富庶,日子平顺即可。谁知康熙爷神来一笔,好好的自由身变成了多人的奴才,任由人予求予取,连家里仅剩的嫡女也被指给皇子做了妾。
骡车停在大门口,胡亦安下车便看到大伯母胡王氏领着四个堂嫂一个堂弟和一群侄子侄女在门口侯着。
胡亦安走过去行礼,却被大伯母托住,连声道“不敢”,待胡亦安站好又领着堂嫂堂弟子侄行礼。
胡亦安又怎会受他们的礼,反手又托住胡王氏,“大伯母这是要羞辱侄女不成?哪有长辈同小辈行礼的。”
“礼不可废。”
“谁家的妾室这么大的脸,让嫡亲的宜人伯母、嫂子行礼的。”胡亦安故意歪理,倒是吓了胡王氏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姑奶奶慎言,这话能乱说吗?”
胡王氏在京生活了近十年,很多口语习惯都已京化,满人的话语张口就来。
胡王氏倒没觉着侄女给皇子作妾是委曲,这是很多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恩赐,对于侄女的怨怼之语不以为然,只怕她再说出惊人之语,赶忙拉着她的手向后院走去。
胡亦安也见好就收,人家一乖乖女让自己变成粗俗之人吓坏家人倒不好了,便转移话题,“大伯的身子可好些了?”
想起躺在床上的丈夫,胡王氏有些沉重,“还是那样,大夫说将养着,你大伯却想回老家,他也不想想他的身体能不能撑的住。”说到这,她心里便起火,语气也大了几分。
“大伯怎会有此打算?”胡亦安也诧异,将死之人再舟车劳顿是怕死的慢吗?
“落叶总是要归根的,你大伯离家近十载,未曾在你祖母膝下进过孝,总想着能见老人一面。”胡王氏和身边的人都红了眼眶,这些话太过伤感了。
胡亦安应景的红了红眼眶沉默下来没再接话,进了后院想着要见见家里的主人才好,便对胡王氏说道:“我先去看看大伯吧。”
胡王氏却劝住了,“伯母知你孝心,你在宫里也不轻省,先回去梳洗歇息歇息。你大嫂叫厨房备了你喜欢吃的饭菜,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明天咱再说话。你大伯……也不见得清醒着。”
胡亦安没再坚持,行过礼领着原主的贴身丫鬟青杏、红梅向菡萏院走去。
菡萏院是座清雅的小院子,三间正房,一厅一卧一个小书房,布置的很雅致,可见是用了心的。
胡亦安在厅里坐下,一个二等丫鬟捧着茶盏奉上,轻声询问:“姑娘,可要先洗漱?”
现正值盛夏,穿着内衣、旗袍包裹的严严实实,一路走来身上黏腻的难受,胡亦安凭着毅力才没有不管不顾把身上的衣服全扒下来只着肚兜。现在坐在冰山氤氲凉爽大厅里,喝着凉茶,再泡泡澡才是一大爽事。
“抬桶浴水进来我泡泡去去乏。”
丫鬟应声下去准备,青杏、红梅侍候着胡亦安先把头发放下来,再拿梳子给她通头,待一切准备妥当躺在浴盆里才舒服的松了口气。
到底是江南的小女子,一身肌肤白嫩细腻,胡亦安边擦着身子边感叹道,身后青杏、红梅两人给她清洗着头发,这日子倒是惬意。
盥洗完毕,只着内衫坐在榻上由两个丫头擦拭头发,待丫环婆子收拾好房间,堂屋飘来饭菜的香味,一时间口生津液,腹中雷鸣,眼眶不由泛起了红。
她前世生得漂亮,一米七三的大高个,骨架略大,又是多吃就胖的类型,为上镜好看,从入演艺圈就没再吃过饱饭。后来演那个为她赢回来数个国内外影后的电影,为表现出骨瘦如柴的峋嶙感,不仅坏了胃,还让她有了严重的厌食症。
那段时间为了不至于让自己饿死成为世界笑话,生理、心理双重治疗也仅仅让自己能吃点,维持着基本需求。人类生存不过衣食住行几个件事,而人又以食为天,没了这个乐趣人生都灰暗了几个度。
为了不让她有了厌食症后又起厌世症,她的经纪人煞费苦心,但凡她有丁点时间便带着她去找稍有名气的饭店,就为了让她多吃一口。
天下好吃的东西太多,入了口便想吐出来的体验让人痛不欲生。从这个世界醒来最让她高兴的不是可以活着,也不是修仙可得长寿,而是筑基以后可以辟谷,不吃东西也无碍。
今儿在宫里那两顿人还有些恍惚,东西不合胃口,没吃几口倒没发现厌食症竟不治而愈了,真是喜大普奔啊!
这意外得来的一世,她决定不再苛待自己了,好吃好喝绫罗绸缎的悠哉一生!
两个丫头听到腹鸣不由笑出声来,胡亦安斜睨她们一眼,两人便放下手中的棉帕,不出院子也没有挽髻,拥簇着披头散发的小姐去了堂屋。
桌子上摆放着四菜一汤两道面点,都是原主爱吃的。
一尾松鼠桂鱼、一盘白灼大虾、一盘笋丝,一盘菇菌小炒,一道素饼,一道米糕,还有一碗三鲜馄钝。
看得胡亦安胃口大开,能畅开肚皮吃喝的人是幸福的,她便幸福的解决了大半饭菜,看得青杏胆战心惊,不断拦着不让她再吃了。
“小姐这是在宫里吃了多少苦?难道都不让人吃饱饭吗?”青杏看着胡亦安还在垂涎的目光,心疼道。
“不是不让吃饱,是别人都只吃几口,你小姐我也不好意思吃啊。”
“为何?”
“唉,注重仪态啊。”
“……回来了,小姐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做,不过不能一次吃太多,小姐的胃受不住的。”
“……听青杏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