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似语气清淡偏夹杂此莫名。
胡亦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确实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此物的来历,没想到四爷对这遗漏在历史之外的东西也了若指掌。
胡亦安点头,“知道,毕竟和它一同出世的太古遗音几百年来从未下过神坛。只是它藏的太深了,知它的人寥寥无几,爷到底是博学之人。”
胤禛没接话,胡亦安也没想听他说话,慢慢讲起此琴的来历。
“这把琴是元末明初时流入胡家的。祖辈都知道这是好物,可惜胡家善琴者甚少。几百年来细心维护着,却也一直束之高阁,只在胡家嫡枝代代相传。难得到我父亲这里终有了个懂乐理的人,它才得以见天日。那时旧弦已断,新弦是我父亲特意求了斫琴大家换上的。至此后父亲对它视若珍宝,不让别人动它分毫,就连我几次三番的求他想试弹一二都未果。没想到这次父亲竟把它送来了……”
说到这心里也是感叹,可怜一下父母心。不过,胡父这人是真的有意思。有才情好逸乐,为人疏阔没大志向,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平时闲来爱邀几个友人作乐。对待子女倒也尽职尽责,这个子女只包含双胞胎兄妹两人,其他人,哪怕是她嫡亲大哥也没见他多管几分。
胤禛看她面带感慨怀念,赞叹一句:“你父亲待你倒是一片慈父之心。”
胡亦安想到原主和她父亲相处的情形不由笑了起来,“是啊,父亲待我一直很好的,比所有兄长姐姐都要好上几分。说我们家我最像他,其实我们家最像他的是哥哥,只是他们两个谁都不服气。同样是少年高才,父亲是十六岁中的秀才,哥哥是和大哥一起中的秀才,那年他十三岁而大哥已经快二十岁了。性子更是和父亲有的一拼,松散受不得约束,偏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机敏,相貌嘛……”
说到这胡亦安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我和哥哥是双胞胎,长相颇为相似,您就能想像出少年游街掷果盈车的盛况……”
胤禛想像貌似胡亦安的少年郎迈着潇洒的步子对来往小姑娘抛眉弄眼的画面,整张脸都黑了。
胡亦安看着黑脸的四爷笑的更欢了,“爷可别气,十岁前我们两倒是长的一模一样,十岁后长开了反倒不太像了,他比我高大粗狂多了。”
胡亦安的话没让四爷泄气,反而想到他女人相似的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怎么想怎么别扭。
胡亦安看这男人又别扭上了,也是无语。好在张保带着抬东西的太监回来了。
人来人往放置东西难免杂乱,胡亦安交待过要摆放的位置,重新把琴放进琴盒里。这才开口请四爷去堂屋稍候喝盏茶,同时表达一下对四爷迟来的关心。
“这大下午的暑热最是严重,爷一路走来难免出汗,奴才先给爷换身衣裳再喝几口凉茶去去暑热可好?这里交给他们先收拾着,咱们等会再进来。”
其实从人进来胤禛便无事可做就一直盯着胡亦安看。见她有条无紊的安排事项,又把琴小心翼翼的归置好,转眼瞧见他领口的汗渍眉头开始紧蹙,再听到她的话语,心中就有些微妙,焦躁也淡去了几分。
人也有心情和她说笑几句:“你这里有爷的衣裳?”
她一个新人屋里自是没有备四爷衣裳的。不过他人都来了,他身边那群伺候的会不带着他换洗的衣衫?
胡亦安巧笑斜瞪他一眼,也没理会他迈步走出书房。
胤禛挑眉瞧着她聘聘袅袅的走了出去。心想胆子够大的,爷人还在呢,她自个就出去了。人也迈着步子跟了出去,就见那女子在门口和他的两个大丫鬟青玉、寒见说话呢。
胡亦安见四爷跟了出来,得意的笑道:“爷身边会有做事不妥当的人?您人都来落梅院了,一应洗漱用品必定也到了。总不能由着四爷脏兮兮对着美人吧?”
胤禛摇头,“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爷是心胸开阔之人,怎会对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奴才调皮是因着爷不会和我计较不是?”
胤禛瞪她一眼,实在不想说话了。
青玉、寒见便带着几个小太监捧着盥洗用品依次走了进来,看四爷被团团围住她也懒得往里挤着伺候。
四爷貌似见不得她清闲,开口就斥:“没眼力界的,不知道伺候你家爷?”
胡亦安怎么办?只得在心里骂着大龄弱智儿童,还得面带微笑的走过去给他擦脸洗手。
胡亦安两辈子第一次干这活,哦,不对,上辈子演宫庭戏的时候伺候过演皇上那人。回想着原主被教导的伺候方式还有自个上辈子的经验,倒是把这位爷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放下手中的棉巾,看了眼丫鬟手中的衣衫,随口问了句:“爷还要出去吗?”
“有事?”
“就是想着爷要是不出门了,袍子就别穿了,大热的天看着就难受。”
胤禛为人严谨惯了,白天即使在家也没有衣衫不整的时候。刚看到她披头散发的就想斥责几句,只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岔过去了。
正好找到机会了,“就如你这般?大白天的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
胡亦安知道古人重仪态,也没理会他的斥责,耐心解释道:“奴才是趁着天热洗了头发散着晾干的,没想着出门也就没再打理。反正在自个院子里人松散些也无妨嘛。要是您觉着不自在,奴才给您里外都换了可好?”
胤禛一听她这话就觉着这小格格劝人不诚,劝人哪有半途而废的?不由怒瞪了她一眼。
胡亦安被他瞪的莫名,疑惑的看着他。
胤禛对着个不开窍的人能怎么办?
张开双臂,淡淡的开口:“给爷更衣……”
胡亦安瞅了眼满屋子立着的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以为听错了,“爷要在这里更衣?”
“你还准备让爷去哪儿?”
胡亦安看了看丫鬟手里捧着的内衫内裤,有些接受不能。刚刚那个斥责她不成体统的人呢?转变会不会太快了些?不会是逗她的吧?
心肝乱颤的劝了句:“爷,这换内衫在外面……总归不太好吧……”
胤禛看着胡亦安换上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心里舒服极了。果然看着伶俐的人犯傻其乐无穷。那聪明的脑瓜就不想想他会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坦胸露乳的由着她更衣?
心情转好的人就起了逗弄之心,“那……你说哪个地方好呢?”
“当然是卧房了。”
胤禛挑眉笑的一脸意味深长,“大白天的就把爷往卧房拉啊……”
胡亦安心中嗤笑,这是玩上瘾了?一时间也兴致高涨了。逼红了双颊,双眸蕴泪,似羞似臊的恼瞪他一眼,完美的呈现出一幅美人娇嗔图。
这一眼杀伤力太大,胤禛被她这一瞪心跳快了两分,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还站着群奴才。刚才那一幕定是被看了去,一时恨不得把这些奴才的眼都给挖了。
逗弄别人不成反而惹了一肚子火气,可作俑者还一脸委屈,让人有气无处可发,只得阴沉着脸剜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卧房。
走了几步又见人没跟上来,恶声恶气的斥责:“还不给爷跟上来,难不成让爷在卧房里等着你?”
胡亦安委委屈屈的“哦”了声,抢过丫鬟手中的内衫内裤快步跟了上去。
胤禛进了卧房还在生气,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在人前还不知收敛,真是欠收拾。
胡亦安进了卧房就见四爷站在当中阴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她,心中腹诽压力好大啊。面上却作出迷茫的模样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胤禛见她一脸懵懂,满腹的火气就奇异的散了。不由叹息,风情万种却不自知就如她这般了。心中即使有千万种不满对个懵懂的孩子能怎么办?
只得沉声催促,“还不给爷更衣?”
胡亦安呆头呆脑的“哦”了声,轻手轻脚的退下他所有的衣物,看到满身的汗渍,说道:“给爷擦洗一下吧。”
胤禛点头,胡亦安掀帘子走了出去,也没让人帮忙,一个人端着半盆子温水手臂挂着布巾走了进来。
胤禛看她这怪模样,没好气的说了句:“你倒是有把子力气。”
胡亦安毫不在意,抿唇一笑,“我也是会些马上功夫的,怎会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你一身娇体弱的女子你父母倒是舍得?”胤禛语气依然不好,心里却是有些惊喜的,没想到娇弱的小格格还有这本事。满人崇尚武力,讲究男女都要弓马娴熟。现今,进关已久,别说女人,男人都多有懈怠。府里的女人,除了福晋还能上马外,其他人见马恨不得退避三舍。
这小格格还真真处处给人惊喜。
胡亦安自动屏除四爷的阴阳怪气,话家常般的跟他说说原主的过往,缓解缓解此时怪异的气氛。
“父母亲哪会舍得啊!我和哥哥是双胎,娘亲生的艰难。哥哥生下时已经青了身子,听我娘亲说,我出来时已快没了气息。娘亲不认命,请了上元和江宁所有的良医为我诊治才堪堪保了命。四五岁前都是经常和阎王挣命的,过了六岁身子才慢慢硬朗起来。自那后越长越好了,八、九岁时竟和哥哥同等身高了。
身子骨好了些后每天跟着他和父亲习文练字,他学习武技时我便回后院跟着娘亲学琴烹茶。可是哥哥调皮不想学东学西的,便撺掇着我扮成他的样子去顶替。我的身子毕竟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哪能坚持啊,差点出了大事,哥哥也因此受了家法。可他坚持说自个身子好就是上蹿下跳练出来的,我身子弱就是动的太少了,偏偏父亲还挺认同他这一歪理的。自那以后每次他去武场我就在后面跟着做些简单的动作,竟然真的慢慢熬了过来,也能上马跑几圈拉拉弓射射箭之类的。”
胡亦安一边说着过往一边给四爷擦身,也不别扭,就当个物件上上下下擦洗一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