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娟真想一走了之，可是她不甘心，看着程少民质问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反映你的情况，那你为什么来接待部？”

“我没有别的路走。”程少民两手一摊，“我不想既见不到部长，又把事情弄的沸沸扬扬，最后我和我们院长都没办法下台。”

柳娟吸了口凉气，想想程少民说的也有道理，又坐下来，指指面前的茶杯。

程少民加上水，柳娟说：“我想你是不熟悉我们接待科，我们只能上报到部里的厅级，没有直接找部长副部长的权利，就像你要上告到最高法院，就必须经过高等法院，而我们只是个中级法院。前天你来的时候我正要回家，你一进门我就看出你这人麻烦，不是我神，我们的工作就需要心理学，我对心理学颇有研究。本来嘛，我想把你安排给同事，可你直接说要见一把手，这样我只好自己接待你。我对你发脾气这事有巧合，也有点误会，事实上你只需要说出你见部长的理由，无论我是否能够理解你的理由，而你却在给我灌输你的思想，我当时哪有心思，我只希望你快点说完好去看老爸。”

程少民恍然大悟，歉意地说：“是我的错。其实你可以安排一个同事接待我，然后她向你汇报情况。”

“没有什么对错。”柳娟很大方，“我的这些同事，他们真的不适合接待你。你知道接待员是怎么来的？首先是选美，不是百里挑一，而是万里挑一。我们对人员的要求相当严格，初步录用之后还要经过半年的魔鬼式训练，再好的身材容貌经不过训练关也要淘汰。其次要已婚，年龄原则上是在二十六到三十三岁，特别优秀的宽限两岁，加上半年的培训期就是二十三岁半到三十五。接待员的流动性太大，虽然给出的待遇很高，但是许多人往往干不到两年，原因是我们在仪容上绝不输于模特和影星，在场合上比他们更懂得接人待物，实在是太抢手了。所以当接待员就是走个场，她们很难有事业心，只能处理正常的业务，你这种复杂情况她们处理不了，也很难理解你。”

说到事业心，程少民就想到了爱人方一男，方一男是一个典型没有事业心，甚至不理解事业心的人。如果方一男有柳娟的思想，那么那场事故应该就不会发生了。他又对柳娟有了亲切感，接着她的话说：“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农业部的嫂子文化部的妹。据说以前文化部为了宣传什么美文化，将接待人员换成了清一色的漂亮女孩，轰动了北京，但农业部向文化部发起挑战，他们把接待人员换成了清一色的少妇，不久农业部接待处的声势就超过了文化部。”

柳娟愣了。怎么这个书呆子居然也知道这个，原来科学家也不纯洁啊。她感到有点失落，马上一本正经地说：“好了不谈这些。你谈谈你的事，我看是不是能帮上忙的。”

程少民看柳娟那表情就后悔说了刚才的话。真是很奇怪，自己从来都是不说废话，为什么当着陌生女子扯出了这种老婆舌头的话题？刚才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啊。不过，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那我就仔细介绍，相信你一定能理解的。”他打起了精神，“我上次说过，科学是一把双刃剑，有利也有弊。最初的科学家都认为自己纯粹是在造福人类，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但随着科学发展情况就变了，我举个例子：鼎鼎大名的爱因斯坦是美国第一颗原子弹研究的成员，在得知美国对日本放原子弹后他表现出极度的悔恨。虽然原子弹这东西早晚都会有，但第一个制造者就是在犯罪，爱因斯坦的表现正是他的负罪感。早期的科学家没有危机意识情有可原，如果现代的也没有这种认识那就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基因学可以说由来已久，早期的遗传学和生物化学都是基因工程的前身，从上世纪末到现在，基因工程并没有实现突破性的进展，诸如核糖核酸的移植，转基因的注入等等虽然让科学界对基因链条有所触及，但他们是没有规律地移来移去，没有找到规律，而我们正是在这一点上取得了突破，这种规律我们称之为基因密码。”

程少民又累又饿，站起来伸伸腰。“基因密码才是打开基因工程的金钥匙。西方生物学界迟迟不能打开这扇大门，他们研究队伍水平足够高，他们的经费足够强，他们从世界各地网罗了最聪明的头脑，可是无从下手。现在我又想卖个关子，你不会发脾气吧？”他看着柳娟笑。

柳娟也笑了：“这是不是你的一个习惯？你有点像说书的。”

程少民摇头：“这不是习惯，是一个方法。记得上小学的时候，一次老师讲解一个新课程，许多人听不懂，讲了好几遍大家都不懂，最后老师没办法，请来了教务主任。教务主任一来大家就都懂了，他讲了什么？他合上书本让大家回到现实，然后自己去想，这样大家就懂了。”

“我明白，领悟和学习同样重要。”柳娟说。

“智慧！”程少民竖起拇指称赞她，接着回到原来的话题，“当今是知识的时代，人们过高地估计了知识的能力，好像高知识团队就有创造力，这是个误区。知识是创造力的一个条件，一个不重要的条件，创造力最关键的东西来自对大自然的体悟，那些过多读书的人反而损耗了他们的创造力。”

“难怪你不读完博士。”柳娟静静地望着他。感受着他那种特别的气质。

“如果我们的这项成果公布出来，对于西方生物学界而言就像久旱逢甘雨一样，他们的高知识团队最擅长研发这种基础成果！不出十年，世界上将充斥着各种新型生物制剂，有强壮剂，有智慧剂，这些制剂具有传说中灵丹妙药一般的功效，一个普通资质的人通过强壮剂能够打破世界举重纪录，一个不太聪明的人通过一段时间的智慧剂治疗能够聪慧绝顶，什么人能够抵御这种诱惑？没有。但是这种生物制剂的危害却是毁灭性的，它能给人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后遗症，如果出现传染的话，很容易形成鬼城甚至鬼国，你可以想象一个画面：万户萧疏鬼唱歌。”

柳娟听的入神，程少民却饿的要命了！“你等等，我喝点东西。”他站起来从背包里摸出一瓶饮料，拧开盖直着脖子一气喝完，第二次拿出一瓶又灌了下去，接着又摸出一瓶饮料，正灌着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就看到柳娟张开嘴傻傻地看着他。

“天——！”柳娟好不佩服，“你是牛啊，水牛！”

“我……就是比较能喝水。”程少民憨憨地笑笑，扭捏地坐回到柳娟的对面。

“你的聪明跟喝饮料有没有关系？”柳娟奇怪地说。

“我小时候很少喝饮料。”程少民低着头说。

柳娟开心地看着他，就像在动物园看一只可爱的大熊猫，然后她“啪”地把腿翘到茶几上。

程少民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的鞋子。鞋子很好看，细细的一条金边，中间是淡淡的粉红色，美而不艳。他顺着鞋子往上看去，看到丝袜尽头那雪白的大腿，而且看到了粉色的内裤，边上微微露出一点毛发。

他立刻就定格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吸引力画面，让他热血沸腾！不过他很快就清醒，把头转向一边，心里骂自己不是东西。

“哎。”柳娟叫了一声，急忙收腿整理裙子。她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好难为情啊！

“你看什么看！”柳娟一抬头就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正巧手边有条破烂的小木棒，这种高档宾馆也会有这种东西，她拿起来就给程少民来了一下。

程少民恨不得将头塞到茶几底下，忽然觉得手好疼！抬头正看到柳娟瞪着一双大眼睛，凶恶地拿着他那条宝贝木棒，随手就把木棍甩到地上。

程少民跑过去把木棒拾起来，还好没摔断，他心疼的快要哭了：“大姐，这可不是随便扔的东西啊，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

“你的传家宝真了不起，一块破木头。”柳娟又好气又好笑。

程少民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沉香木中最难得的那种，是一支不用点燃也烧不完的蚊香，它还是很好的镇静剂，不信你来闻闻。”

柳娟拿过来一闻，果然有一种醇厚的辛辣气味。“刚才我应该用它打你的头。”她的气还没消。

“我，我……”程少民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

“你你，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柳娟瞪着眼。

这句话立刻使程少民陷入回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句话浓缩了程少民的初恋。

在三院工作了两年，由于工作太优秀，他得到了以领导身份外出的美差，去上海复旦招生！一清二复三北大，此时复旦大学的总体指标已经超越北大，同清华不分伯仲，“来复旦看看”成为学子们共同的梦，他美梦成真了！

中午火车到了上海，程少民吃了饭直奔复旦校园。就在下午刚上班的时间，他找到了主管毕业生分配的人，顺利谈好了业务，然后提出了要求，要住在校园里，并且在学校食堂吃饭，对方都答应下来。

吃完晚饭，他在校园内四处走动，想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氛。虽然是人来人往，却都在往校外跑，很少有人去教室和图书馆的，期末大考已经结束，正是放暑假的前期，更有人面临毕业分配，谁有心思看书呢？

来的不是时候啊。他一边想一边走出校园，在附近闲逛，就听见后面唧唧咋咋女孩子的说话声，回头一看，一群女学生正向他这里走来，好大一群啊！

天色已经蒙蒙黑，他想看看这些女学生，可虽然相隔不到十米，对面的女生们什么长相都看不太清，就听中间一个女孩大声说：“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说到这儿她们已经跟他面对面，就听得一片哄笑。

他本来是要给她们让路的，一听这话情绪一下就上来了，走两步到了说话的女孩面前：“为什么说我们不是好东西啊？”

顿时面前就安静了。旁边一个女生说：“你是人不是东西，当然就不是好东西嘛。”又是一片哄笑。

“我就是个好东西。你们说我不是好东西要吃亏的。”他板着脸说。

“别吓唬我们，我们这么多人。”最早说话的中间女孩不服气。

“要我放过你们也行，你们说点好听的，我还有奖励。”他笑了。

“什么奖励啊？”“你想请我们吃海鲜吗？”

女孩们唧唧咋咋地说。

“那你们准备去干什么呢？”他问。

“我们去跳舞。”“去喝酒，你管的着吗？”

女孩们又在唧唧咋咋。

“我帮你们买门票好吗？”他说。

一片嘘声。一个女孩说：“老外嘛。女学生跳舞不用门票的，这个都不知道。”

“那我请你们喝饮料好不好？”他不甘心失败。

这句话立马迎来一片赞叹声。“好啊，你真好。”“大哥，您前面带路。”

她们真开心。天上不仅能掉下林妹妹，掉下个冤大头也是可以滴！

来到舞厅，女生们一拥而进，他被拦住。正要买票，女生们不乐意了，有人大声说：“这是我们的老师。你不让我们老师进那我们都走。”把门的人没办法，只好让他混了进来。

舞厅里面很大，有雅座也有大桌，女生们一下围住了三张大桌，有的人还坐不下。立刻有服务员过来服务，大家七嘴八舌地要这要那，刚才说程小民是人不是东西的女孩出来解围说：“你们不能真的把人家当冤大头宰。这样吧，咱们一人来一瓶饮料，一个桌子来两个果盘算了。”

“没关系。”他大方地说，“但是必须吃完喝完，不能浪费。”

“你是大款吗？”最早说话的女孩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请我们吃东西？”

“我也是学生过来的，我很理解我们国家的大学生。”他说，“我在美国读过书，那儿的女学生很富裕，周末经常去酒吧，动不动就消费几百美元，你们人比她们差吗？可你们中的人有几个能这样消费？”

顿时大家安静下来。他接着说：“有人说不出门不知道家乡好，对我来说你们就像妹妹，我今天让你们大大方方地玩一次，你们想吃什么吃什么。”

“你很豁达。”这个女孩跟他握手，接着把为他解围的女孩拉过来，“我叫方一男，这是我的同学吴晶，还有那个冯甘瓶，我们是生物系三人组。就要离开校园了，今天我们商量好了，我们毕业生请学妹们放松一下。”她又指指另外一个女孩。

这两个女生居然都是生物系的毕业生，一个比一个漂亮，怎么这么凑巧？他心里暗暗高兴。

似乎是上天的安排，他顺利地把方一男跟吴晶招到了三院，最终方一男做了他的爱人。

柳娟手执沉香木棒，怒视着程少民，想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尴尬的表情，可他一动不动，这样柳娟反倒吃不住了。他很老实啊，别是被自己逼的想不开了吧？柳娟吓的温柔起来，好言好语地对他说：“我呢，小时候有这个跷腿的习惯，不过早就改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程少民还是一动不动。柳娟心说不好，这种书呆子最认死理，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哎，你是不是男人啊？说你两句不至于成这个样子吧？”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站起来往外溜，“我回去了。”

程少民回到现实。“别急啊。这么晚了，我请你吃饭，就当赔礼道歉好吗？”他说，“本来以为你不会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急的一天都没吃东西。既然你愿意了解这件事，那我还有一些话跟你谈，我们可以边吃边聊，我觉得这事在私下谈要比坐在办公室说的方便。”

“你没必要这么客气，”柳娟心里一颗石头落地，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好。正好我要给老爸带晚饭回去，他在医院吃不好，不过你这样的大科学家可不能请我吃路边摊。”

他笑了：“怎么可能。饭店任你选，我对这里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