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就是一座高大的酒楼，上面霓彩闪烁着“淮扬第一家”几个大字，柳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程少民已经饥不择食了，况且想这里面应该情调不错，就对柳娟说：“这里外观豪华，里边的菜应该不会差。”

柳娟点下头：“那就这里吃吧。”

里面的装修也很典雅。他们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的雅座，柳娟说：“这里消费不低，还是我来付账吧？正好我要带个红烧狮子头回去。”

程少民顶真地摇着头：“说好我请你吃饭的，怎么能让你付钱？”

柳娟看着他：“怎么你好像不小气了。”

程少民被她说的一愣，随即笑了笑：“印象中你是第一个说我小气的人。上次我从瑞典领奖回来，院长说这种国际奖项所里还没处理过，让我自己看着办，于是我就包下了附近最大的一家饭店，请院里全体员工吃晚餐。想起来那真是我们三院最欢乐的日子，大家晚上都不做饭，拖家带口来饭店，一群孩子一边玩一边吃，高兴的跟过年一样，喜欢喝酒的都喝到十二点。不过只乐了两天，因为有的人酒喝多了上午工作没精神，院长说这样下去要把我们这些聪明的脑袋瓜喝坏，就取消了晚上的酒宴。”

正说着服务员过来了，拿着菜单问他们点什么菜。“我点个龙虾，有段时间没过土豪日子了。”柳娟看都不看菜单，问服务员，“你们这里的龙虾是活的吧？”

“我们这里随时可以吃到鲜活的龙虾。”服务员说话非常自信，把手向外一伸，“姑娘你请跟我来。”

柳娟感到有点诧异，仔细地打量着他，摇头说：“不必了。我怕看了吃不下去。”

服务员一走，她立刻问程少民：“你看我的年龄有多大？”

程少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着说：“你不是说了嘛，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

“哎，你这人还能不能说话？”柳娟不高兴了。

“我真的猜不出你的年龄啊。”他觉得冤枉，不过看柳娟的眼神不说是不行的，“如果一定要说，我直觉你像是热恋期间或者是在新婚不久，当然这是我把你当陌生人的感觉。”

“你观察这个服务员了吗？”柳娟问，“他的年龄超过了四十，他不是服务员，是这里的高管。”

程少民不太相信：“好像北京大饭店的服务员普遍年轻，但是也不能排除个别情况吧？”

“你只说对了一点点，”柳娟的表情很认真，“既然你凭直觉不能断定我是否结婚，那他也不能肯定我是个刚出校门的女孩子，他应该称呼我女士，这是这种职业的专业叫法。他叫我姑娘是因为习惯，他有一种自上而下的说话习惯。你没发现他跟你有点相像？”

“他跟我像吗？我没注意。”他有点不高兴，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世界有名的科学家啊。

“你们都是温文尔雅并且自信满满，这是长期身在白领阶层并且有所成就的养成。”

“你说的有些道理。”程少民点头同意，“但是你凭这点就肯定他是这里的高管有点太武断了。”

柳娟说：“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他不是这里的经理以上的人物今天我请客。”

“这怎么行呢？”程少民说，“这样吧，如果你输了下次你请我吃饭好了。”

“但是我不可能输。即使一个曾经很成功的白领也可能因为失败而到这里临时打工，但是那样他就不会对这里有如此的热情，他做不到。”柳娟说着向另一位服务员招手，“服务员，请过来一下。”

这是一个年轻的服务员，他马上过来问：“请问您还没有点菜吗？”

“点了。”柳娟说，“你认识刚才为我们点菜的服务员吗？”

“我刚刚上班。”年轻服务员不安地问，“是不是有不对的地方？您说出来我们会进行改正的。”

“我只是问一下刚才的服务员，没有说他不对。”柳娟平和地说。

年轻服务员更不安了，马上叫来另一位服务员。柳娟道：“我想问问刚才为我们服务的人是谁。”

刚刚过来的服务员说：“是张总。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是吧？”

柳娟点点头，故意问：“张总是你们的领班吗？”

“他怎么可能是我们的领班？他是总经理。”

“你真的很厉害。”程少民竖起大拇指。

两个服务员走了。柳娟说：“我也不准备在部里长期做下去，想以后开一个心理诊所，做自己想做的事。你知道北京这个地方人际关系复杂，很多人精神压力大，他们需要这种帮助。我这样做一举两得，首先客源不愁，收入稳定，其次还能出名，成为一个心理学专家，说不定我比你更出名呢。”

程少民吃的很香，只随便地点点头，一点不上心的样子。柳娟不高兴地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除了能吃就是能喝，你们科学家都是不问俗事，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我在想怎么让你理解我，然后尽你的能力让我见到部长。”程少民带着希翼的眼神看着她，“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们本来能扬名世界，在学术界飞黄腾达，为了大义我们放弃了，但是却得不到支持，我们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我早就理解了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给我时间考虑考虑。”柳娟同情地说。

“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程少民举起了酒杯，“我的这种想法，不，应该说我们组的这个决定，也是经过长时间相互辩论才做出的，你没有这么快就能想的清楚。来我们干一杯，酒精能给你带来大脑的兴奋。”

“你很喜欢喝红葡萄酒吗？”柳娟看他喝酒津津有味的样子问。

“但是我不喜欢喝干红，我喜欢喝果汁新鲜发酵的葡萄酒，尤其是这种国产的琥珀牌。”

柳娟看着他摇头：“男人应该喜欢白酒，那样才有男人的雄壮；女性才适合喝这种葡萄酒，尤其喝酒上脸的女人，因为它养颜，能让女人保持漂亮。”

程少民笑道：“那你的意思男人的脸就不重要了？我认为男人应该坚强而不是雄壮。我信奉道家学说，物壮则老，强硬地去做刺激性的事情对人没有好处。”

柳娟点头说：“你这话很有道理。不过说到你的看法，我还是有疑问，既然科学到了能让不聪明的人变得聪明，能让体弱的人成为强壮，那为什么不可以让整个世界的科学家来共同实现这个理想，也许欧美这么多的顶尖人才中能有人克服改变基因造成的不良影响，他们真的能够制造出安全的聪慧产品和强壮产品呢？如果这样封锁起来，岂不是让科学的脚步停了下来吗？”

“你没有弄清楚问题的本质。”程少民说话相当认真，“你的这种想法只是从表面上浮浅地对待这个问题。这项成果的拥有者是我，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打破基因密码，这种危险没有人认识的比我更清楚！欧美的科学家达不到我的高度，但是他们能够很好地研发应用我的成果，很快研究出产品，让危险的生物制剂充斥世界，这个才是他们的特长。安全合理地重组基因密码就等于再造人类，能够具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有女娲，只有上帝，你明白吗？”

“透彻。”柳娟竖起拇指，“你说服了我。来，让我为你这位大师干一杯。”

程少民心里高兴，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自己的国家保有这个成果，安全封闭地对它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不让它流传出去危害人类，你不认为这样做有百利而无一害吗？”

生活中时常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程少民又苦闷地等了两天，柳娟又在下班后来到了他的宾馆，小有不同的是他们这次的会面不是房间内而是在宾馆外面。

柳娟一下车，程少民就发现她的脸上有一种得意的神色，并且她在用平静掩饰着。他立刻上前招手说：“你开车来的？不是说好我们要喝酒庆祝的吗？”

“开车并不影响喝酒嘛，可以找代驾。”柳娟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你的事我没能帮你办好。”

“真的吗？”程少民愣住了。心想难道是我判断错误？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柳娟安慰道，“机会总是有的，耐心等几天。”

“不行啊，”程少民心里左右为难，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打消了继续碰运气的念头，“我坐今晚的车回去。”

柳娟招呼他上车。“那也不在乎吃顿饭的时间。附近有家乌龙汤锅店很有名，我们就去那里，当是为你送行。”她说着，发动了汽车。

汤锅店的客人很多，上菜也快，不一会儿他们面前的火锅就冒出腾腾的热气。柳娟吃的很香，夹起一块牛腩在程小民面前晃着说：“味道真的很纯，比吃龙虾过瘾。你怎么了，想你爱人了吗？”

程少民立刻低头：“她不在了，车祸。”

“啊？”柳娟很有点吃惊，定了定神问，“让你伤心了。不会是刚刚去世的吧？”

“一年多了。”程少民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呆滞，“这两天我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昨天收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院里给我们临时增加了课题任务，而这些项目是由科技部直接下达的。我们与科技部那些老专家的矛盾由来已久，现在反而全盘接受他们的安排，这对我们非常不利。哎，这一回去就是不少垃圾项目等着我，心里不舒服。”

柳娟笑着说：“科技部那些老教授的能量很大，这两年他们到处组织会议，肯定是要手伸长了。”

“看来你内行啊。”程少民突然感到她就是自己的红颜知己，“这些老专家多是来自各大院校，他们平素一张口就是我有多少学生去了牛津哈佛，有多少学生成了留洋博士，就是不说有几个学生留在国内，成为国家的科技中坚。他们安排项目不是看科学含量，也不是看科技走向，而是看西方人在做什么试验，对我来说，做他们的项目就好比大学教授去做初中几何题，你说我这心里能好受吗？”

程少民说话时老气横秋，把柳娟看呆了，她说：“你真的很像一个人，非常像。可是，大学教授做初中题不是手到擒来，有什么可叹气的呢？”

“这你就外行了，”程少民摇头，“一个人学习的过程也是忘却的过程，当你达到一个很深入的境界，你对浅显的东西反而摸不着头脑。高中生对付初中课题易如反掌，但是如果一个大学教授还对初中课题轻车熟路的话，反而说明他没有水平。”

柳娟撒娇地噘着嘴，手指点着他的鼻子：“我不跟你谈学问。我想起一件事，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就在附近，前几天他还找我说要面谈点事，不如我把他叫来，我看你们也应该谈得来。”

程少民说：“难道是这个人跟我很像？”柳娟没有回答，拨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娟子啊，你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了？”

柳娟听了有点来气：“你记性不好忘性挺大，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说有事吗？说什么非要吃饭的时候谈。我现在正好跟一个朋友在你们附近吃饭，乌龙汤锅店，你快点过来。”

“你看我这记性。可是我现在真的过不去，有重要的客人在。”对方说着，手机的声音突然变弱，显然是手机没有放在嘴边，柳娟只听到女朋友仨字。

“喂！你在干什么？”柳娟大声问。

“他们在问是谁来的电话。”对方重新跟她说话。

“你拿我开玩笑吧，你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是不是？”柳娟生气了。

“怎么你听力这么好啊！我错了，对不起了我的大小姐。”对方说着，转去对身边的人说，“我说的女朋友不是那种男女朋友，是女的朋友，你们不要想歪了。”

“你迷魂汤灌多了！”柳娟没容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少民问：“你这同学是干什么的？”

“他叫陈勇，是附近一家夜总会的经理，不过他不是投资人。”

程少民提醒说：“你少跟这些风月场合的人交往。”

“那我只跟你这种科学家交往吗？”柳娟没好气地说，“我们是好多好多年的哥们，他对我很尊重，今天可能喝多了瞎说话。”

程少民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呢，怎么敢管别人？”

“谢谢你的好心。”柳娟举起酒杯，“你也不要这么灰心丧气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就想不开啊？”

“你说得好。我一个大男人，这样连你都看不起我了。”

程少民酒喝的不多，饭很快就吃饱了，起身正打算跟她告别，柳娟忽然郑重地说：“你听我的，今天不要走，明天听我电话。”

程少民觉得有些奇怪，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柳娟的电话响了。

“你喝多了我懒得跟你说话。”她接电话说。

打电话的果然是陈勇。“我能喝多吗？我可是海量，当初别人让我当经理就是看我有量。”

“那你的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我这儿已经吃完了，要回去了。”柳娟拿起架子来。

“你来我们酒吧，今晚我请客，给你吃最好的，喝最贵的，怎么样？”

柳娟鼻子一哼：“姐姐我比你宽裕，用得着你请客吗？”

“你啊，越来脾气越大了。这几年你找过我多少次？我求过你多少次？你不能不够朋友，还哥们呢，一点都不容人。”陈勇被迫摊牌。

“好，你赢了，等我。”柳娟痛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