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娟的车停在汤锅店这边，离夜总会还是有段距离。三男一女在路上走着，虽然是入秋不久，北京夜晚的风已经很凉，尤其这时风向不定，柳娟被一股冷风直吹进胸膛，酒涌上来，急忙收紧衣领，咬着牙不让自己吐酒。

来到车旁，柳娟摸出钥匙递给代驾，陈勇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一个女人叫着：“勇哥，停电啦！我好害怕，你快回来！”

“三十分钟。”陈勇说。

“三十分钟我就要疯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鬼地方！”女人嘶声叫着。

“哎，”陈勇愣愣地站住了，叹口气对柳娟说，“我真的要回去。据说我那栋楼以前是个墓地，灯一黑总有怪声出现，一个女人在屋里的确受不了。老冯你好好的把娟子给我送回家，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老冯当然是这位代驾。

“你训人干什么。”程小民不乐意了，“今晚柳娟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拿我是问。”

“好，你说的，可别给我胡来。”陈勇说完走了。

“二位，去哪里啊？”老冯问。

“柳娟？”程小民用肘碰了碰呆坐着的柳娟。柳娟不说话，她不敢说话。

“你先走，到了凉州宾馆再说。”程小民应付着。

到了程少民住的凉州宾馆，柳娟好像是趴在靠背上睡着了。“醒醒啊，你家在哪儿？”他轻轻晃着柳娟的胳膊。

柳娟一动不动，程少民这下为难了。要是让柳娟在饭店住上一晚，那明天陈勇这关就通不过，万一柳娟明早起来误会了更加不得了！

十分钟过去了，老冯耐不住说：“我也不能干等着，你们到是说出个地方来啊。完，有人找代驾，我要回去了。”正好他的手机响了，借故起身下车。

“你等等。咱们一起把人扶到我房间里去，没办法。”程少民说。

“不用，我歇歇就好了。”柳娟居然说话了，声音很轻。“那就这样，我回去了。”老冯赶紧溜走。

又等了好一会儿，程少民说：“你说出家在哪里，我送你。豁出去了。”

“不回家。”柳娟生硬地说。

程少民想想也有道理，柳娟家里还有医护人员住着，这么晚了一个单身女人酒醉回家传出去那可不好听，万一被什么小网小报弄成新闻就麻烦大啦。他左右为难，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只有陪他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柳娟说话了：“去你房间。”

俩人走到宾馆门前，程少民一看大门就犯怵，这是个旋转门，柳娟进去一转真是后果难料，没有别的办法，他在后面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柳娟觉得不自在了，这个样子让人看到了成什么体统？“你别烦。”她甩开他的手，出了旋转门。别说这一甩劲还大，程少民向后一歪，等门又转了半圈才出来，就看柳娟“啪”地一声响摔在地下。

“你怎么样？”程少民赶紧把她扶起来。

“这地，好滑。”柳娟说。程少民听了也觉得来气，北京上海这种地方总是讲究新的亮的，地板像镜子一样都能照人，能不滑吗？他急忙去看柳娟的脸，还好右边颧骨上只摔了一块青，没破皮。服务员来的快，却在一边想扶不想扶的看笑话，“不扶人就走开。”程少民没好气地说。

程少民一打开房门，柳娟就直奔浴室，过一会儿侧着身子走出来，掀起被子就钻了进去，不过程少民还是看到了她的表情，那是一张做错事怕家长责怪的孩子的脸。“你窘的时候比我更萌。”他笑着说，起身去洗手间拧了一条凉毛巾，掀开被子放在她的额头上，然后打电话到服务台，出去拿回两张创贴给她贴上一张。

“你真好，要是我们换换就好了。”柳娟把大半个头埋在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

程少民想不通这个换换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当个男人，然后时常喝多了回家，我当个女人伺候她？他马上感到这么想不对劲，这不是把柳娟当成一家人了吗？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奇怪起来。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不在女人面前自卑的人，就拿过世的妻子方一男来说，方一男是复旦的校花，整个复旦她都看不上一个男生，因此男生们给她起了一个冰川天女的绰号，而自己从跟她交往到结婚都从来没有这种心理，怎么面对柳娟就自卑起来了呢？也许柳娟比方一男更有魅力，但是这也不应该成为理由吧？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不想再琢磨这个头疼的问题，忽然想起刚才柳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衣服上沾了污渍，他到床边掀开被子一看，果然上面有一团脏。“起来，把衣服脱了。”他说。

柳娟身子猛地一动，双手捂住脸，用特别小的声音说：“你不能这样做，我们才认识四天。”

程少民被她逗笑了，指着衣服说：“你看你的衣服脏了，难道明天这样出门上班？”

柳娟红着脸起来脱了衣服，迅速盖上被子。程少民转身没去看她脱衣服，这时扯出来一看居然还有件羊绒衫，心想你倒是不拿我当外人啊，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我去看看这里有没有通宵干洗。”他抓起衣服，柳娟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盯住他，“你，刚才想做什么？”

“我……”程少民愣住了。柳娟只穿了一件内衣，非常认真地说：“你一个科学家不能不老实，坦白说你刚才是不是想要？”

看着柳娟那忽闪的大眼睛，程少民想她又在拿自己取乐，人都醉成这样了还在玩！吓唬她说：“科学家都是实干家，你再这么说我就干给你看一看。”

“你来。”柳娟嘴上这么说，可马上把自己藏到被子里。程小民看着摇头：她真像个小孩，长不大。

这一夜陈勇完全没睡好。往常他都是深夜下班睡到中午吃饭，这次早上六点就睡不着，给柳娟打了电话，柳娟直接就给挂掉。

陈勇看着身边的女朋友（如果这个女人可以称为女朋友的话）叹了口气，也不去刷牙洗脸，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是柳娟最老和最好的朋友，用柳娟的话说是哥们。在他上小学的时候，柳娟转学来到他们班，她很孤傲，几乎不跟同学说话，但是跟他一见如故，俩人很自然地一起吹牛玩耍，正常到连同学都不怀疑他们是儿童恋。柳娟是住读生，学校里住读生本来就不多，柳娟也没住读生朋友，这样他俩在一块玩的越来越密。别的住读生都是星期天回家，但柳娟不回家，一次他们正在玩的时候柳娟的爸爸来接她，她昂着脖子就不回去，下命令的样子问爸爸要钱要东西，弄的她爸爸没办法，最后递给陈勇一张名片，让他在柳娟有事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对柳娟的爸爸很同情，也很有好感，要是他敢这么跟爸爸说话一定会被打的屁股开花。

初中毕业后俩人各奔东西，不过依然保持着联系，柳娟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俩人又是相距不远，重新回到了快乐的儿童时光。好景不长，柳娟很快陷入一些追求者的包围中，陈勇几次装扮成男朋友把人赶走，于是他给柳娟起了个外号叫红颜祸水，不过柳娟也够朋友，每次他帮忙后都请他大吃一顿，或者给他买件他要的礼物，这样陈勇就变成了“吃软饭的”，直到薛翼薛大少的出现。

薛翼属于那种天生就让女孩喜欢的那种类型，高大英俊并且很会说让女孩子心动的话。开始，柳娟几次把他的话像转述名人名言一样说给陈勇，以为陈勇听了会感到佩服，但是事与愿违，陈勇说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我听了想吐。于是陈勇就不再是柳娟的参谋长，柳娟开始躲他，直到一天她跑来说爸爸破天荒地打了她……

想着，抽着，不知不觉烟灰缸已经快要满了。“你抽死呀，满屋子烟气！”女朋友被烟熏醒了，起来叫着。

他没理她，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就打电话给柳娟，那头柳娟没好气地说：“你的酒是假的不是？害的我一吹风就想吐，差点摔的破了相。”

陈勇怎么就觉得柳娟这话像雪中送炭，急忙说：“怎么你摔跤啦？你那个科学家朋友可是说好保证你不少一个头发的。”

柳娟生气地说：“我是没有少一根头发，而且脸上还多了一个大包。”

“那不行！”陈勇斩钉截铁地说，“晚上找他，跟他说道说道。”

“关人家什么事嘛。他也忙活了半夜，又给我洗衣服又是帮我找贴药。”

陈勇吓了一跳，说：“怎么昨晚你们到一起去了？”

“去！人家没你想的这么卑鄙。”柳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