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天的不快，程少民下午才给柳娟打了电话，用的是工作电话号码。

“您好，我是接待部柳娟。”柳娟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

程少民一上来就道歉：“昨天的事很对不起。”

“昨天你又没做错什么。”柳娟说话干净利落，似乎没有放在心上。程少民本来想好的道歉话现在说不出来了，不过还是不相信她会真对昨天的事不走心。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柳娟说：“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程少民像个小学生一样检讨。

“男人有脾气很正常，但是你不能处变不惊。”柳娟用训导的语气，“还有啊，你就说一个结过婚的人一点也懂女人。”

“我是不了解女人。”程少民突然觉得就像跟过世的妻子方一男说话，心里好慌，手忙脚乱地手指一动就挂断了电话。

他又打了过去，那边柳娟劈头来了一句：“你的心理素质真是很差。”

程少民苦笑。这个柳娟的心理学太牛了，这是看穿了自己呀。奇怪，她怎么这么像方一男，方一男也是这么高傲，并且不止一次地说他不懂女人。

他厚起脸皮说：“那你下了班给我上上心里课吧？”

柳娟一口拒绝了他：“我要回家陪老爸吃饭。你就说你有什么事吧？”

“还不是见部长那件事吗？”程少民觉得现在的她有些陌生。

“这事你不能急，为了见部长等十天半个月的很正常。”柳娟同时在电话外跟同事谈着事，抽空对他说，“我现在很忙，等有了消息就通知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天没等到柳娟的电话，第二天下午程少民实在坐不住了，直接去了农业部。

站在门口不远，看到下班的人流涌了出来，他一个一个看着。隔了好大一会儿，一个娇好的身材出现了，正是他要找的人。

柳娟也发现了他，慢慢地向这里走来，很稳重的样子。程少民快步迎上去说：“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这里也没有朋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可以玩手机。”柳娟矜持地笑了笑。

“我不玩手机，玩手机的不是好孩子。”程少民想改善一下说话的氛围。

“我们这样，别人会误会的。”柳娟推脱着，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是程少民。”

还有人老远来打招呼：“嗨，程少民！”

柳娟的两个同事说着就跑了过来。打招呼的那位长的很洋气，上来揽着柳娟对程少民说：“你要把我们的大小姐带到哪儿去？”

“吃顿饭而已。”程少民笑着。

“你们不会是第一次吃饭吧？”美女接着问。

“当然不是。”

“好啊，娟子，”美女回头盯着柳娟，“你又藏私货，还不给介绍一下？”

“我什么时候又藏私货了？你这疯丫头见谁咬谁啊。”柳娟一脸的无辜，分别指着她俩，“这个叫林悦萱，这个是付乔。”

这个长相洋气的就是付乔，后面的林悦萱看着特别文静秀气，一直不说话，柳娟介绍的时候也只是冲程少民笑一笑。

“就这就介绍完了？真怕我们抢你的男朋友啊？”付乔很不满意柳娟的态度。

“好，那我就仔细介绍介绍。”柳娟露出一丝贼笑，“这位付大小姐芳龄二十八岁，离婚待嫁中，性格活泼，朋友多多，人送外号疯丫头；这位林氏少妇二十有七，丈夫是位桥梁专家，多次获奖，家庭宅男，像贾宝玉爱林黛玉一样地爱她，但是经常独守空房，每天晚上都等着他的林妹妹飞回家中。”

林悦萱瞪大了眼睛。付乔不乐意了：“你这么说话人家程大才子哪里还敢跟我们来往啊？我看透了，你真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大才子。”

柳娟一脸不屑的样子：“你有本事尽管拿去，我还嫌累赘。”

付乔立刻笑了：“你不会这么快就感到累赘了吧？”很坏地摸着柳娟。

“你闹够了没有？”柳娟皱着眉说。

“你连我的外号都知道了？”程少民问付乔。

“是江主任说的，你以前的同事。”付乔说话收敛了不少，“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柳娟刚要说话，程少民马上来了句：“哪里都行，我随意。”

“那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付乔说着，回头对林悦萱使个眼色，让她去把车开来。

“不用你们开车了，我送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年轻人站在了她们旁边，头前一个梳理的干干净净，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付乔看了有点傻眼。站在后面的年轻人笑着说：“付大小姐晚上总是很忙，不过今天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做，大家一起去坐坐，我们黄总连花都给您买好了。”

“谁说我们没事做？”付乔有点蛮横，“今晚我们要接待一位最重要的客人，世界级的科学家程少民先生，带上你们那算怎么回事啊？”

两个年轻人顿时看着程少民愣了。林悦萱开车过来，打开车门，三个人赶紧钻进去。林悦萱的车可一点都不文静，门没关好就直接飙了出去。

“还是萱萱好。”付乔亲热地拍拍林悦萱。

“明天起你每周做两次卫生。”柳娟嫉妒了。

“一会儿我再让你改变想法。”付乔小手一摆，一心想把话说完，“我今天都是为了萱萱，他需要认识程少民。”

一直不说话的林悦萱惊叫一声，道：“我什么时候把你们俩个得罪了？疯子你想出车祸！”说的没错，在下班的车流中她都开到了接近八十公里。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还怕他们追来。”付乔缓了缓说，“以前我老佩服你了，你老公左一个优秀右一个尖兵的，可现在怎么样，出个事故就什么都不是了。还是程少民厉害，人家是世界级人物。程少民我问你，如果你在国内干的不开心了，比如出了事故怎么办？”

程少民摇头说：“我们不会出事故，除非造假。”

“看来搞研究的人也不一样，”付乔继续说，“你就回答我，假如你在国内呆不下去了怎么办？”

我会在国内呆不下去？程少民觉得可笑。不过付乔问的很认真，他只好说：“国内呆不下去只有去国外嘛。”

“如果是你，国外有多少这类研究院愿意接纳你？”付乔道。

“这个嘛……所有的吧。”程少民有点纳闷她为什么问这个。

付乔说：“萱萱你们还是出国吧？”

“他想出国，我不去。”林悦萱说的伤心，“我做好了离的准备。”

“他出国我照顾你。”付乔笑的开心，抚摸着林悦萱的胳膊。

“吃完饭就跟你掰。”林悦萱说的认真。付乔有点害怕，不敢吱声了。

“出国未必能解决问题。”柳娟说，“你爱人好像是那种工作特别认真，并且要做到完美的人吧？”

“差不多。”林悦萱背对着她，点着头。

“越是要求极致，越可能在简单问题上犯错误。你应该劝他不要工作太认真。”柳娟说。

“我怕他改不了。他工作时有一种狂热，虽然现在得到了教训，可本性难移。”林悦萱话里透着失望。

“你这种心理分析虽然有道理，但没说到关键地方。”程少民微笑说。

柳娟瞪他一眼，没说话。

“有一种说法叫越位，他越位了。”程少民显得胸有成竹。

“有点意思。”林悦萱回头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许多优秀的技术人才都不懂自己的站位。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开发者还是执行者，事实上他们二者兼是，主要是作为一个执行者，但他们却错误地把自己定位为开发者，这很不好，我们搞基础研究的人才是单纯的开发者。”程少民又回到他擅长的讲解状态，“我们科学家与工程学家有很大不同，我们需要极尽所能，无拘无束，超越所有的前人，就拿我来说，我的眼里没有权威，我目空一切，不过工程学家就不可以，他们主要是在执行着别人的开发成果，一般来说不需要做到极致，不要精益求精，他们更需要老老实实做人。”他说话时浑身洋溢着一种气概。

柳娟睁大眼睛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还是个如此有霸气的人，这简直颠覆了她对他的理解！

车猛地停了。林悦萱把司机让给付乔，坐到程少民前面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真的需要你。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样，我要你好好跟我谈谈。”

柳娟心里酸酸的。

柳娟带程少民来到了农业部部长办公室。一位徐娘半老的女秘书在待客室里接待了他，问明身份后女秘书对他说：“你要等一等，部长请的人还没到。”

女秘书把茶水递给他就走人，回头又冲柳娟招招手，柳娟跟着秘书后脚就走了。

程少民想不通秘书说的部长请人是怎么回事。费了牛劲才见到部长，难道还是个二号？

时间不长，秘书再次来到他的面前说：“程先生，你可以进去了。”程少民心想难道部长请的人已经进去了？可这里的房门一直没有关，眼前的过道应该是进部长房间的唯一通路，怎么还有后门？

“程少民，又见面了。”许部长正站着等他，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这话没错，他们见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许部长握着他的手说：“柳娟说你见我费了很大的劲。这提醒了我，我这衙门口是应该改改了，不能总搞官道，也应该有条小路才行。”

程少民觉得茅塞顿开，心想以自己的身份，如果直接走秘书这条路应该也能成功，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来到大办公桌前坐下，他等着部长说话，可部长还在看他的报告，不时地微微皱眉。

程少民以前没发现这位部长其实很有威严，这让他感到紧张，但是部长的表情更加重了他的紧张，这两天他心里乱，头也懵，报告写得很不好，连柳娟都说没条理。

许部长摇着头说话了：“少民啊，你怎么写了这么多别字呢？”

程少民接过一看，上面好几个地方打着圈圈，不仅有错别字，有的语句也不通，他身上立刻冒了汗。

“不过报告我还是看懂了。”许部长站起来走了两步，“你应该感谢柳娟，她事先把你的动机目的对我像说书一样描绘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

程少民点点头。

“不过你的成果在技术是不是这么领先我可说不清。我请了一个人来帮我进行鉴定，咱们等等他。”许部长说着，看了下时间。

程少民抓了抓头，心里吃惊部长已经考虑的这么清楚！自己准备了一大套话，看来是白忙活了。

“你猜猜他是谁？”许部长微笑着。

程少民猜了两个人，许部长都摇头，正这时秘书敲门，进来说：“人到了。”

“让他等等。”部长冲她挥挥手，然后对程少民说，“不要想远了，就是咱们部的。”

程少民又说了两个老科学家的名字，部长摇头大笑，按一下桌上的按钮，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大步进来，高兴地指着他说：“大才子，哈！”

“徐继威，怎么是你？”程少民也很高兴，俩人四只手握到一起。

徐继威也是农业部的优秀青年科学家，他们俩在农业部的青年科学家中可谓一时瑜亮，不仅是竞争对手也是好朋友，不过已经有两年没见面了。

徐继威推了推眼镜，指着他说：“你不愧是咱们部，不对，是不愧为世界上最出色的基因学家。你的成果我看了，你的自我评价毫不夸张，这就是一个基因学的里程碑啊！”

“都给我坐下。”许部长有点严肃地说。

俩人挨着坐下，老老实实听着。

“看来已经不需要听你的鉴定结论了。你们感染了我，我好像年轻了几岁。”许部长说到这儿就笑了，“我上午还有个人要见，但是我决定取消。咱们要好好地聊上一聊，中午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