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民一回到三院，奇怪的事就发生了。门口传达室的老杨跟他很熟，可看他那眼神就好像不认识一样。“你怎么了？”程少民问他。

老杨连连摇手，小声道：“院长不让我说话。”

程少民更奇怪了。自己在这儿又没有亲人，不会出个事什么的，有什么不让说的？他没跟老杨罗嗦，掏出一袋北京果铺放到桌上就往里走。

上楼也碰到了人，三院就这么一点地方谁不认识谁呢，以他这么好的人缘应该是打招呼的，可人家只跟他点下头。他吸了口凉气。难不成老院长今天要大家全体禁言，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正想事猛地撞上了人，对面的人一把将他扯到一边问：“你怎么把院长得罪了？”

撞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俊峰。程少民摇头说：“没有啊？”

“不可能没有！”李俊峰着急地看着他，“老院长说你回来谁都不能跟你说话，谁说话开除谁。你好好想想啊。”

这下程少民反而笑了，还不屑地哼了一声。好你个老院长，我对付不了柳娟还对付不了你？他把背包和手里拎的大包小包全塞给李俊峰，直接就去了院长办公室。

门是虚掩着的，这说明老院长在里面。他为人规矩，虽然有个女秘书，相貌比许部长的半老徐娘都好看，但是苟且之事肯定不会发生。

门都懒得敲，他直接一推就进去。老所长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

程少民直接坐到老院长面前。“怎么了老院长？你不让别人跟我说话难道你也不能跟我说话？”他得意地笑着。

老院长绷着嘴，点着头说：“好哇，你背着我去部里找部长反映情况，你眼里有我吗？我说这两年部里把我当没爹的孩子一样欺负，是不是你告了我的叼状？”

程少民平静地问老院长：“你看我像背后告状的人吗？”

“你怎么——”老院长想发脾气，可是一想不对呀，程少民的确为人磊落，真不像背后捣鬼的人，再说他这几年虽然没出什么成果，可还是像以前一样废寝忘食地工作，应该没有时间去琢磨那种事。

“那你去找部长干什么？”老院长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你不是说了嘛，反映情况。”

老院长又有点紧张。“我反映情况对你没有坏处。”程少民坦然地看着他，“我问他我们这些人合格不合格？不合格你要我们做什么？合格部里这么逼我们做什么？三年没成果就饱受冷落。爱迪生发明灯泡还好几年呢，那一年就熟的果子能有好果子吗？”

“对对。”老院长直点头，这话正中他的心坎。

“我还告了科技部的状。”程少民说到这儿，老院长就开始担心，知道他是什么话都敢说，可科技部怎么得罪的起？程少民继续说：“我说我们就像那些卖棉花卖粮食的人，见了物价的人就当爷爷看，生怕不小心把人得罪了，完了自己的东西被降低等级，卖不出钱来，这样不对！鉴定大米简单，可坚定成果就没这么容易，他们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看英文，那些资料许多都过时了，张嘴这个英国人说了什么，闭嘴那个美国人讲了什么，有没有点自己的东西啊？完了我说科技部的人应该下来，应该到我们这儿学习，来取经，提升自己，不然他们有什么资格坚定我的成果呢？”

“部长怎么说？”老院长关切地看着他。

“部长说他管不着。”

“你——”老院长觉得头晕。

“许部长说科技部的问题早有人反映，各科研单位与科技部的矛盾他清楚，他不能插手，只能向上反映。他还说，科研这块都是刘副部长在管，他只能跟他商量商量。”程少民这口气，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你就会捅娄子。”老院长指着他的鼻子，“你见部长就是说这些没用的话？”

“没点成绩我能这么跟你说话吗？我这么远办事回来，你都不给我倒点水喝。”程少民拿着杯子起身。

“快点给我说！”老院长站起来，恨不得过去用手把他的嘴掰开。

“许部长说我来的正是时候。”程少民倒水回来，慢慢地喝了口水，活动活动身子，减轻一点旅途劳累，“刘副部长不久前打算对我们这几个新建的院所进行合并，减少一个，别的院长都早早知道了消息，给刘副部长做工作，就你像个没事人一样。你们同学年年在北京有同学会，可是你经常不参加，吃亏了吧？告诉你，合并院所我们三院是首当其冲！”

“啊——”老院长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想当初自己人到中年跑来创业，好不容易让三院红火了，连续几年成为全国科研单位的标杆，现在不仅十多年的心血要付之东流，更毁了自己一辈子唯一的成就啊！

“前不久部里有个养老的闲职，”老院长说着忽然一个后仰，程少民跳起来跑去扶他，可老院长还有气，摆下手表示自己没事，“有人劝我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我还说就要一个树吊死在这里。”说到这儿真是悔青了肠子啊。

“你放心吧，”程少民面带微笑，“许部长答应不会兼并我们。他说要保证我们院和院里全部人员的稳定，如果兼并的话也只是有限接受其他院所的分流人员。”

老院长喜的不敢相信！想一想就发现了问题，质疑地看着程少民说：“部长为什么会给你做保证？你说话就这么好使？”

“因为我的能力，”程少民突然变得有了霸气，“你以为我们这几年真的没有研究成果？有许多，但是我不告诉你。”

老院长好像明白了。

与老院长化干戈为玉帛，对程少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再不用拼死拼活地全部完成那些讨厌的计划项目，也不用看老头的脸色，更了不起的是现在全院每个人跟他见面都主动打招呼，活生生是一个三院小王子，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吃百家饭是他的一大生活特色。回来的当天他就被朵朵抢到家里吃晚饭，第二天李辉工作室的几个人把他请去，都看出来他有心事，可他就是不说。直到第三天在李俊峰家吃饭的时候，这两口子都是他亲密的朋友，就实在藏不住了。

饭一吃完，李俊峰小两口就赶紧收拾好桌子，面对着程少民坐好，慎重的样子好似两个法官，接着由李俊峰发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程少民叹着气，“自从我跟部长见了面，就打不通她的电话了。”

李俊峰直摇头：“你怎么迷三道四的？说不定别人只把你们之间看成工作关系，而你看成两性关系了。”

“你别这么直白好不？”李俊峰的妻子珊珊把他的手打了一下，柔声对程少民说，“少民哥，那女的有这么吸引人没有？”

“那地方就是个美人窝，不少京城的名流阔少有事没事的就往那儿跑。”李俊峰好像对那里很熟悉，指着珊珊，“你呀，少见多怪。”

“你个二杆子。”珊珊使劲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坐过来拉住程少民的手抚摸着，“要是你被迷住我倒是信，少民哥是普通人吗？”

“你这怎么回事啊？”李俊峰要哭的样子，“你男人还在旁边呢。”

程小民一直呆呆的，这下赶忙把手缩回去。“你什么意思啊？”珊珊理直气壮地对李俊峰说，“你是说你不在我才应该跟别人拉手是不是？”

这话让三个人都笑了。

“别人我看不上，我就是心疼少民哥。”珊珊动了感情。

程少民觉得有点想通了，说：“我不是要追求她，你们想多了。可是我受不了别人的恩惠，从小到大都没求过谁，就这么一次，事一办完联系马上就断了，你让我怎么好过？”

“是嘛，我总觉得男男姐就最优秀了，少民哥还能看上谁啊？我要去发动一下同学闺蜜，为你找个跟男男姐差不多的。”珊珊说。

“不过我挺担心她的，”程少民又在叹气，“我去的时候他爸爸刚出院，回来的时候就又进了医院，她身边就爸爸这么一个亲人。”

珊珊立马觉得又不对了，跟李俊峰对望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他：“这么说你还是喜欢她啊。可惜这儿离北京太远，我们又不认识她，这可怎么办？”

“我真的喜欢她了？”程少民自言自语。

这下连李俊峰两口子也迷茫了，仨人就这么呆呆地坐着。李俊峰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纸笔塞在程少民的手里：“快把你的生辰八字报一下。”

“你算命啊？”程少民问。

珊珊马上笑了：“他们老李家都好这一口，反正我是不相信。”

“你是中医世家，我是玄学世家。”李俊峰拿起程少民写的生日和时间看着。

“这个连我都不知道啊。”程少民有些奇怪，李俊峰对自己也隐瞒着家事。

“说这个光彩吗？”李俊峰说着，操起电话就打。

电话很快就打通。“爸爸，我有个同事的要你给算一下姻缘，要快。你先记一下。”李俊峰连问候都免了，直接给老爸布置任务。

时间不长，对面电话就打回来，李俊峰的爸爸说：“这人命犯桃花，婚姻难定，桃花运很重的。”

李俊峰直接了当地说：“他最近认识一个女的，本来好好的，联系突然就断了，你给看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他爸爸立刻回话：“一定有峰回路转的一天，至于结果我就算不清楚，要不改天我让你爷爷帮忙看看？”

“这个就不用了，爸爸你早点歇着吧，给妈妈问个好，我这里还有事要谈。”李俊峰说着就挂了电话，对程少民说，“不担心了吧？你们的关系还没到头。”

程少民果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聊了一段时间，他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一抬屁股电话响了。

“是程少民吗？”打电话的居然是陈勇，“柳娟让我给你说，让你尽快来北京，很急，越快越好！”

程少民一阵惊喜，镇定下来问：“到底什么事？”

陈勇有点支支吾吾，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好说，总之是对她很重要的事求你帮忙，你来晚了就帮不上了。”

“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程少民问。

“我就是受人之托，来不来由你。你要是来了就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去接你。”陈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程少民感到无奈，自言自语：“这个黑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