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病人的抢救终于告一段落。老神医坐在一边喘着气，护士和张博士也在擦着脸上的汗，床上的柳弘之这时看上去虽然脸色煞白，却隐约有了血色，比抢救前的一脸死灰色显然有所改观。

姜院长走过来，对老神医道：“我是这里的院长，你是沈医生吗？”

老神医只点了下头。姜院长道：“沈医生，病人家属请你来看病可以，但是你必须具备资质证书和接受我们院的监督，请把资质拿出来一下。”

老神仙转过头去，继续休息。程少民站到姜院长的面前道：“姜院长，我们请的医生资质是一定有的，你们的监督也是允许的，但这不是你们打断治疗的理由，病人的监护人是柳娟。”

姜院长翻了程少民一眼，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程少民继续道：“救死扶伤是医院最根本的原则。这个病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难道还要因为你们的权威和观点的分歧断送病人的一线生机？”

“作为国家级的医院，我们治好了千千万万的病人。”姜院长后面的一位专家站了出来，“我们所要监督的不是什么医学观点的分歧，而是治病的原则，就像你所说的救死扶伤的原则一样，你以为原则是可以更改的吗？”

“你是西医？”程小民问。

“这是袁教授，国内著名的内科权威。”姜院长代替他回答。

程少民继续问：“那么袁教授认为你们的原则是治疗的根本保证吗？”

“当然。”袁教授说话不动声色。

程少民盯住他的眼睛，说：“那么我做一个假设。假设西方医学没有传到中国，这样我们国家就依然是沿袭我们的中医疗法，我们的医院就会具有另外的一种常识，形成另外一套方法和规则，而这种方法与规则一定与您的原则不同，会有冲突，您承认这点吗？”

“不同的医疗体系当然会诞生不同的规则……”袁教授猛地察觉到自己要上套子，心想不能这么说下去，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必须尊重科学，把科学放到首位。西医代表科学，而中医则含有非科学的成分。”

“请问西医成为科学是多少年的事情？”程少民问。

“这种问题我无需回答。”袁教授不屑地说，“总之科学的东西一定要去规范不科学的事情。”

“那我再打个比方，”程少民笑着说，“好比这里是一所小学，这里的学生们解出过很多题目，但是有一天，他们面对一个题目无法求解，这时来了一位中学生，他解出了这道题目，小学生们看不懂，他们说必须用小学的算式而不是中学的知识去求解，不然此题的求解是无效的。您认为这种说法合理吗？”

“无理取闹。”袁教授瞪起眼睛。

程少民不跟他计较，继续道：“西医不过一千年的历史，而西方科学的历史仅仅有四百年，我们的祖国医学自张仲景就有两千年，用四百年的东西作为规则去规范两千年以上的东西合理不合理？”

几位专家互相看着，哑口无言。程少民自负地说：“你们是科学家，我也是科学家。我虽然年轻，但是对科学的贡献足够与各位相提并论——我能有成就是因为我更懂得科学本身。”

袁教授冷冷说道：“谦虚点吧年轻人，中国没有牛顿，也没有爱因斯坦。科学是能够验证的，我们内科学是从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验中得到的，不能检验的东西永远不成为科学。”

“无稽之谈。”程少民报复了他一句，“任何一门学问都有检验这个规则，没有检验就没有道理可言，更不要说学问。把检验作为科学的特性本身就是一种欺骗，而很多人都在这么说，实际上他们都被误导，并且继续宣传这种误导。”

“西方科学被捧上神坛，高高在上，似乎所有与之相驳甚至不同的学问都是封建迷信，都是荒谬，就连西方的星座算命都被人津津乐道，而我们的八字算命却被嗤之以鼻，这不公平。”程少民摇头晃脑地讲，颇有大师风采，这时他左右看着，看着身边的这些教授，等待着他们的反驳，但是没有人说话，于是他继续说，“科学源于观念而不是检验。不同的观念会诞生不同的概念，形成不同的体系，导致不同的规则，你们的规则已经变态，甚至影响到了检验标准，一例成功的外科手术直接导致病人的死亡，到底是手术成功还是手术失败？这就是前年出现的一件轰动的案例。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哲学，不同的哲学体系因为标准不同而无法互相检验，因而众多的哲学体系永远说不清谁是谁非。哲学产生了意识形态，意识形态产生了观念，观念产生了科学，既然哲学无法检验，那么具体各门学科的检验就都是相对的，是有层次的。我说的这些您能够理解吗？”

袁教授瞪着眼。想不到对面的年轻人说话具有如此的深度，他真的听不懂，也就不再说话，保持了自己学者的风范。

院长与别的专家集体互相看着，集体走了出去。

“哇！你还懂这么多东西？”柳娟看着程少民叫出声来。

“我就是懂得多。”程少民神气活现，拿出几本书来，“难得最近清闲，就找了几本闲书看，这本《西方医学史》还有了用处。”

俩人聊的卿卿我我，那边累得半死的老神医不乐意了，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把嘴闭上，过来干活。”

从中午一直忙到深夜，柳之弘终于安然地睡着了。当然他一直在睡，可从前的睡是挂着吊瓶、戴着呼吸器，是在向鬼门关迈步，而现在才睡的像个正常人。柳娟高兴的忘乎所以，围着老神医问这问那，叽叽喳喳，而老神医似乎连说话都没了力气，程少民看了忙把她拉过来说：“你也让沈伯伯休息休息。”

老神医拖着双腿来到外屋的床边，对着他们说：“我真是要休息了，不过只能睡两个半钟头，到时候你们打也要打醒我。每过三分钟你们就要看看病人的情况，一刻也不能休息，还有炉子上的药，过一个钟头就好了，过了时间还要保温，知道吗？”打个哈欠，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张博士和女护士也离开了病床。柳娟轻轻拍着程少民的肩，关心地说：“你这一场舌战也累了吧？去沙发上睡，我一个人就行了。”她显得特别温柔，说话甜丝丝的。

程少民看着她傻傻地笑。“你笑什么？”柳娟摸摸自己的脸，跑到镜子前照了一下，回来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刚才看你说话高深莫测的，现在用脑过度傻啦？”

“你说过，救了你爸爸你会报答，说话不会不算数吧？”程少民显然不怀好意。

“当然算数。”柳娟的表情很认真，凑到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把我们那里最靓的介绍给你。”

程少民被泼了冷水，脑子一转说：“你们那儿最靓丽的就是你，你不应该再食言吧？”

“那你要怎么样？”柳娟挑战般地说。

程少民道：“作为一件礼物，你就这么跟主人说话吗？”

“天呐！我是人，不是礼品。”柳娟大声说。程少民把她的嘴巴按住，向外瞅瞅老神医。

“你堵住我喘气了，坏蛋。”柳娟小声说，抓住他的手张嘴就咬。

他没收手，还把手送进她嘴里，她一口就把手皮咬破，居然还发出一丝啃骨头的声音。

柳娟愣住了。“疼吗，你怎么不躲？”

“不试试怎么知道？”程少民说话若有所思。

柳娟突然感情上来，贴身把他抱住。程少民正在不知所措，耳边柳娟说：“礼物太重了吧？”

“你们小两口还跟新婚一样，但不要忘记正事。”女护士轻手轻脚走进来。她是一位高级护师，年龄已经有四十出头。

“谁要嫁给他？”柳娟红着脸轻轻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