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凌可心才知道原来霞婶已经离婚,陈叔叔保养小三的传闻已经街巷都传遍了,才几天的时间,陈旭然家里天翻地覆。
医院里,胖霞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望向窗外,死寂得如一潭死水,几天不见,消瘦了一大圈,憔悴使脸上的褶皱更深更暗,没有血色的嘴唇紧抿着,像隐忍着巨大的苦痛般。手腕上带血的纱带异常醒目,凌可心没想到平常开朗的霞婶会这般想不开。
凌可心轻轻握住胖霞毫无生气的手,难过的唤了声:“霞婶,是我,可心”
近在耳边的声音像穿过千山万水般,悠远缓慢的传进胖霞心里,良久她才做出反应,回头木讷的搜寻了会儿,才将目光聚集在凌可心身上,嘴唇干涩起皮的张了张,声音沙哑的应道:“回来了……”
看到这副境况,凌可心的嘴立刻扁了下去,心疼的直掉泪,她的笑容常开的霞婶哪去了?还有她温润的旭然哥哥,此刻胡子拉碴垂散的脑袋靠在墙边,房间里除了令人难过的沉默,还是沉默。
第二天,胖霞不顾众人阻拦坚决要出院,她声称医院是座监牢,冷飕飕的禁锢着她,令她抓狂,她想要回家,强烈的希望回家,却在陈旭然说出“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后颓然大哭,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哪里还有家,她经营一辈子的小家庭碎了,一败涂地。
赶来的护士给激动的胖霞打了镇定剂,看着慢慢入睡的母亲,陈旭然的心抽痛着,怕打扰她休息,他拉着凌可心轻轻退出了病房。
长廊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内,跟涌动的情感混在一起,怪异难忍。陈旭然苦涩的叹道:“抱歉,本来应该去机场接你,可是…”
一股暖流涌进心里,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考虑到自己,顷刻间,凌可心几天下来攒积的对他的怨言都消散了,她心疼的看着他,看着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像下深沉隐忍的难过,可除了难过,凌可心没有搜寻到更多像胖霞那种悲痛意外的情绪,凌可心似乎明了了,她问道:“你早就知道对么”
不出意外,陈旭然无奈的点了下头,一声长叹划破长廊的孤寂,“你住我家的那天晚上我去一家酒店送货撞上我爸的,或许我早点告诉我妈,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他眼里的自责不由得牵动着凌可心心里的柔软,她安慰道:“别自责,我想结果都一样的,付出了一辈子的感情,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知道,伤害都是一样巨大的”
他明白这个坎母亲必须自己过,能做的唯有陪伴。
“还出国继续学业么”,凌可心记得他说过过完节后要赶回巴黎,现在他请的假期没剩几天。
长廊尽头一个小窗户敞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悄悄卷动着角落里冷冷清清没有着落的尘埃,陈旭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哪里能抛下这糟糕的一切继续心无旁骛的学习。
几天后,回到家的胖霞似乎想通了,风风火火继续做着她的生意,逢人有说有笑,一点也看不出她所遭受的打击。邻里都疑惑自己听到的消息是否正确,他们准备好安慰的台词,却没有发挥的余地,渐渐从小心翼翼打探变成不遮不掩的挥刀直入:
我说到底有没那回事?你老公在公司包小三?
你到底离没离婚?大伙都可关心你了!
我说你老公外面有情人你都不在乎么?
……………
生意看似比以前更红火,他们特意来买些小东西,隔壁王大嫂家里的油盐都还没用完,平时节省的跟什么似的,也过来买东西顺便打探消息,这些平时的好领居当着胖霞的面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凌可心以为她会生气举起扫把将他们赶走,可是没有,她乐呵呵的听着,像整个故事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与自己无关。
只有夜晚,她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嚎啕大哭,竭斯底里的发泄着,二十几年的费尽心力磊筑起来的婚姻,怎么可能像倒垃圾一样简单清理干净,她边哭边大骂着:
就是个混蛋,骗了我一辈子
老了不值钱了就这样扔掉,老没良心的
凌可心听着那悲惨的声音持续不断的从房间传出,心揪得紧紧的。那天晚上,店里的店员打电话告知一天的营业收款数目不对,陈旭然不打算惊动母亲,决定自己过去处理,可是听到声响的胖霞利落收拾心情一起赶去店里。
店铺里几个员工见到老板过来都安静的立在一旁,丢失的数目不大,就三百块钱。凌可心看见站在头位的林尤正在朝着她微笑,回来的几天里都忙着照看霞婶,倒是忘了她的存在,凌可心回了个微笑,然后只见审视一圈的胖霞最后立在林尤面前,不由分说的确认道:“是你对不对!”
惊得林尤结巴着:“不--不是我”
陈旭然上前拉住自己的母亲劝道:“没证据的事不能随便冤枉人”
“要什么证据!”胖霞挣开儿子拉扯的手臂,大声道:“这不明白的事,就她不干不净,亲妈就是个赌鬼无赖,这种家风出来的能清白到哪,当初我不招她,你非得让她进来工作,你看这没多久就闹贼了,以前都好好的,不是她是谁?长得就是一个狐狸样,瞧那眼神,每次看得我都发毛……”
“够了!”,陈旭然再次拉住母亲,祈求道:“咱能不能讲点道理,您实在过分难听了”,他给凌可心使了个颜色,让她先带林尤离开。
一路上,凌可心看着林尤渐渐握紧的拳头,看着她隐忍的背影陷入暗色的夜晚里,心里不由得苦涩着,她以为她会委屈的哭泣,一如印象中柔弱的样子,可是没有,她一脸平静,只有眸光中跳动着不易发觉的火焰,那些话深深伤到她了,让这个装惯了柔弱的女子一点也淌不出泪来,是的,那些话过分了,凌可心试图安慰她:“你知道霞婶最近遭受的打击太大,心情一直处于低谷,情绪也不稳,所以说的话都没有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暗夜里晚风吹动树叶哗啦啦作响,凌可心不确定这些话她是否能听进去,许久她的身影慢下来,开口道:“你知道么,我最羡慕你什么?”,她惨淡的笑着:“我最羡慕你能自由任性的活着,从不违逆自己的心,畅快的活着,身后还有一大堆愿意帮你收拾残局的人,我跟你不一样,每一步都得自己走好,不敢有半点差池,可即便用心努力了,即便再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别人,还是毫不留情的被狠狠的抽着耳光子提醒着自己那没办法选择的出生环境,我有错么”
受伤的神情在她眼眸里愈来愈盛,凌可心第一次看到她真实的表露出自己的情感,原来表象下的她竟是这般敏感,她找不出更好的安慰词,只能一遍遍告诉她:“霞婶不是故意的,别跟她计较”
末了,她轻叹着,神情恢复平静,似是懊恼自己刚刚的那番话,忙着补充道:“我当然不会跟她计较,你也别把我刚刚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就是一时好失落哦,胡说八道了”
她嘟着嘴,弯着眉,撒娇自嘲的笑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这种错觉让凌可心觉得她们的友谊或许可以修复。
第二天,胖霞的店铺被一群流氓砸了,凌可心接到消息赶了过去。在弯曲的巷子中,她撞见那堆撤退的流氓正挟持着林尤,为头的那个流氓凌可心直觉得眼熟的很,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直到那个流氓冷哼道:“原来是个女的,这回看老子不教训你”,凌可心才恍悟过来,他不就是最初挟持林尤的那个痞子么!
“可心你快走,他们人多你打不过,快走!”,被挟持住的林尤焦急的冲凌可心嚷道。
林尤的喊声使凌可心清醒过来,是啊,他们人多硬碰硬等于自投罗网,先脱身出去多找些人才是上策,于是她快速逃走。身后的流氓欲追却被林尤拦住。只听为头的流氓喝到:“你有病啊,没看到上次这臭丫头把我给打的”
“那是你活该”,林尤不再柔弱的样子,交叉着双臂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冷峻的面庞上全是小太妹的不屑。
在以前的生活里,因为母亲经常不着家,没人约束的她经常跟这些流氓鬼混,她变换着做这些流氓老大的女人,交往时间比较长的是这个为头的流氓叫阿耀,之前他们因为冲突让凌可心以为她被痞子挟持,所以出手救她。
“哟,交上闺蜜了?还维护上了!”,阿耀一只手擦着口袋,一只手撑着墙壁,前倾着上身靠在林尤身侧,五官向下拉扯成一个囧字,啧啧道:“你猜要是把你的破以前搬出来,那个臭丫头还会把你当朋友?”
林尤闻言瞪了他一眼:“她当不当我是朋友无所谓,但你要是敢把我的过去抖出去,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狠辣的眼神不由得让阿耀缩了缩,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她的手段他早就见识过,前天因为手头有些紧找她要些钱,她故意放水让他有机会在收银台抽了几张钱,被胖大妈说了几句,便让他带兄弟过来把店铺给砸了。阿耀冷笑着,抬手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在手下面前可不能失了面子,一道殷红的血迹瞬间渗出她唇角:“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啊!刚帮你办完事,就要我死啊,这么毒啊”
柔媚如她,转换之快也如她,林尤眨了下皓眸,娇笑道:“怎么,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了,你帮她出头不应该么”
这副柔软灿笑的娇羞样,搅得阿耀一颗心立刻春心荡漾起来,他真想就地直接好好的惩罚眼前柔若无骨的美人一番。不远处脚步声急促传来,林尤皱了下眉,催促道:“还不快走,她找帮手来了”
阿耀呸了一声,拉着林尤要她一块走。
林尤却借口带着她只会让救她的人穷追不舍。阿耀无奈只好骂骂咧咧的带着兄弟撤走。
而带人赶来救援的凌可心只看到半侧脸红肿,嘴角渗血,瑟瑟发抖的林尤,她恍若踏过千山万水,终于看到希望般,摇晃了下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下来,一起赶来的陈旭然见状飞奔过去接住,便抱着她着急赶回去。
晚上他调出录像,发现偷盗的另有其人,是一个痞子样的人趁值班的林尤不注意偷拿了钱,也是这个人带着一班流氓砸了店铺,真相大白,陈旭然万分自责,不仅冤枉了她,还害她受伤,他坐在床边,温柔愧疚的注视着睡着的林尤。
胖霞在厨房里忙着煮鸡蛋给林尤敷伤口消肿,她嘴上没说,但凌可心看得出来她也在为冤枉林尤而不好意思,“这个你端进去吧”,她将剥好的鸡蛋盛在碗里交给凌可心,便忙着煮粥。
一把年纪的人难为情起来像个扭捏的孩子,凌可心无奈的摇摇头,便端着碗去找林尤。她轻快的脚步却在门口停住了,房间床上林尤正倾着上身将小脑袋靠在陈旭然的肩膀上,纤细的手臂攀附在他的胸前,而陈旭然任由着她小鸟依人的在他怀中取暖,一只手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怜惜着,俨然一对温馨暧昧的情侣。
苦涩如黄连般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她迟疑着缓缓地将手中的碗轻轻放在门边,转身再也不愿多看房里相拥的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