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刻钟,白千久分外难熬,对面之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犹如凶狠的猛兽看到自己可口的猎物一般,迈着慵懒的步子,却又极为迅速的亮出锋利的爪牙。
开始白千久还能装作自己不会下棋,落子速度飞快,现在却是要思索一番,才敢落子。
落下子,却又怕对面之人起疑,分外交错的纠结心理让白千久越来越紧张,但她面上却又装作风清云淡,毕竟,她是一个不会下棋之人,又怎能看懂棋盘上的诡谲多变。
只她不知道,季疏绝数次看着她不自觉磨搓的手指,都染深了眼眸,那眼眸似是墨汁浸染一般浓稠。
看罢后,他下手就会越来越狠,黑棋渐呈包围趋势,逼近散开的白棋。两方棋子交缠在一起,似是一匹暗夜孤狼盯上了一只狡猾的野狐,端看哪方先沉不住气。
白千久在季疏绝再次落子,堵住她后路时,终于忍不住黑了脸,她头一次被人压着打,还不能反击,真是憋屈。
她心里一憋,嘴上却不饶人。
就见她谄媚的笑着说道:“大人的棋艺就是高超,小人虽看不懂棋局,棋子也是瞎下一通,但也知道小人必被大人打的落花流水。”
明着贬低自己,实际讽刺他只能赢一个门外汉。
可是,对面之人似是听不懂她的话外之意,看着棋盘,淡淡的陈述着事实:“你输了”
白千久一低头才发现,棋局之上黑子已然把白子包围殆尽,再无一丝反击的可能。
今日,她又对此人有了一层了解。
那日手握檀珠,面如冠玉,眸色清浅,他似个悲天悯人的慈悲佛。
递上黑白双瓶让她猜解药,棋盘之上,他狠、快、绝,逼她入死境,却又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对待敌人,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白千久心里一颤,她应该不算是敌人吧?最多是个阶下囚。
慈悲和善是他外表,腹黑狠绝仍是其本质。
真是矛盾啊,如此奇异的两种气质,出现在他身上,却又不显得违和。
白千久把手中润滑光亮的白玉棋子放回棋钵,才丧气的说道:“大人厉害啊”
季疏绝还是看着棋局出神,似是在想什么,良久,才道:“再来一局。”
白千久眼神一愕,急忙开口说:“大人,小的不行,你看这棋,小的不会下啊?”
棋风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品质,她刚才虽然想赢,却不敢照着自己一贯的下棋路子来。是以,面对他凛冽的逼迫,才会毫无抵抗之力。
越做得多,越容易暴露自己,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昏黄灯火下,季疏绝慢条斯理的捡着棋盘之上的黑子,而后又放入棋钵,眼眸并未看她一眼,只清润的说道:“赢了,放你走。”
白千久心下一动,这个条件真是诱人,可是……她不敢下啊。
白千久面上先出现欣喜之意,而后又变为苦恼之状,她似是为难的开口:“大人,小人想赢,可是,小人完全不是大人的对手啊。还是不耽误大人休息了。”
季疏绝对她的垂死挣扎并不留情,只凉凉的开口:
“输了,明日饭食尽免。”
“……”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拿饭食威胁人,大牢里的犯人还一日两餐呢!
白千久试图反抗“大人,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季疏绝抬眸道:“我最喜欢看别人绝境求生,不用担心,你如此聪颖,必然会赢的”
于是,白千久不得不伸手捡棋子,由于心内怀着愤恨,手上动作不由的重了一些。
嘶——她的手碰上了一个冰凉如玉的手指,那手指较之这白玉棋子的润感也不遑多让。
手一缩,她面上急忙说道:“大人,小的没、没看见。看小的笨手笨脚的”
季疏绝又抽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指,白千久敏锐的看见那帕子上绣了一朵极为清雅高洁的寒梅。
真看不出,他竟然喜欢梅花?
这次还是白千久执白,季疏绝执黑,两人面容皆端谨。
白千久端了一会儿,便笑着开口:“大人,我这次赢了,可以不住柴房吗?”
“可以。”
白千久面上一喜,又急忙说道:“我不挑,随便一处地方即可。”
男子眼里浮出笑意,白千久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下一秒,便听他淡淡的开口:“清城牢房甚是宽敞,正好如今还未住满,你若不喜欢柴房,便去那儿吧”
牢房?鬼才去呢?
白千久急忙摆手,口速飞快的说“不,不,大人,如此宽敞的地方,须的有身份的人才能住的,小的住柴房挺好的,离大人这儿又近,便于听大人召唤。”
开玩笑,傻子也知道,牢房进不得,清城的牢房更是进不得。
有钱的进去剥层皮,有权的进去剥层骨,没钱没权的进去,剥皮又剥骨。
安静下的白千久不敢再提要求了,于是安心的下棋。
垂首,凝眉,执棋,落子,一气呵成。
见白千久如此,季疏绝的眼眸又深了许多。
双方棋子又呈现交错之态,白千久察觉到他似是有心放她一马,黑棋并不像第一次那样呈现虎狼之势,因此她心下一动,悄悄于边角之处吃他的黑子。
他都已经放水了,她能不给他面子吗?
结局毫无意外,她略胜季疏绝一目。
烛火摇曳之下,她的眸光璀璨,似是呈了满天的星耀,颇为自得的笑着说:“大人,小人赢了”
男子端看她扬起的眉眼,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小人明日的饭食可否保住了?”
“守左会备好”
白千久心下一喜,笑意漫上眼角,虽被囚,可她还不想挨饿。
收拾完棋局,季疏绝又叫进那两个灰衣人,把白千久拖了下去。
是的,拖了下去,完全不顾她口里嚷着的:“我能走、我自己走,之类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