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隐在一般的黑暗之中,对着我忽然笑了——不是,应该是对着这个女人,笑了。
地上的水越来越深,听得出来那是从浴室浴缸里面溢出来的,她还是慢慢的走了过来,整个人都在光线中,这个疯癫的女人在这一刻出奇的平静,她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老太太一整张脸都没在水中,几缕黑白相间的头发,散乱的漂浮在水面上。
那个人慢慢的,走到了女人面前。
你们死了,其实是好事啊!那个男人说。
女人傻愣愣的,没有回答,手中那颗男孩子的头颅依旧脸朝下。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死,可是现在死了,你们可以救活别人,你们死了,倒也是好事儿,那个男人再次靠近了一些,弯着腰和女人说。
藏在女人眼神里的我,透过男人两腿之间的缝隙,看见拐角处浴室里透出来的光线,我知道,此刻男主人一定是在那个地方,他是在浴室里么?也已经被杀了么?
猛然间,我还在思考的时候,这个男人一下子猛的撕住了女人的长发,他看起来那么瘦弱却是力大无比,将这个女人倒拖着拉进了浴室之中,于是我惊恐的发现,那个洗衣机里面,直僵僵的戳出来了两条腿!
那一夜,我住进来的前几个夜晚,我看到了一个没有头的人,直僵僵的戳在洗衣机里面!
现在我才知道,那是那个无头的尸体,死在这个洗衣机里面的重演!
女人看到了洗衣机里中冒出来的腿,再次失控了,她喊叫着,撕扯着,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整个楼里都没有任何人来查看一下,没有任何人报警。
其实我想到了,换做我,我也会装作没听到的,毕竟现在这个冷漠的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你管了闲事会不会就被讹上了呢?
女人被一下子按在了浴缸的边上,她的下巴卡在沿上,那种痉挛似的的窒息传进了我的灵魂,我也跟着她一起挣扎着,可是一切无济于事,我慢慢的和这个身体一起失去了知觉,浑身开始麻痹,眼前开始变黑,我感觉卡在沿儿上的下巴骨已经碎掉了,整个人连下牙齿都合不住了,像一个死尸一样。
今天到底是几月几号呢?我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想要找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来让我认出这个时间,我想我必须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吧,至少这样我可以更加明白这一段血腥的过去,究竟是为什么?整个人开始飘飘忽忽了,我知道这个女人死了,我已经脱离了那丝幽魂,又开始在茫然的虚空之中飘来飘去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收缩了,哪怕是这黑暗,也开始无形之中收缩着,我可以感知到那种变化。收缩了很久,我觉得已经让时光重来了好多次,很久很久。
我醒来了。
我睁开眼看看卧室的地上,那里有个灰尘遗留下来的人的形状,那个头,正对着我。
我从沙发上跳下来,脚掌挨到地面的时候,凉意传遍了全身。我走出客厅,钻进了浴室,几把凉水将头冲了个底朝天,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深处似乎还有个人在看着我,这一刻,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镜子外的我。
水滴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洗衣机。
那个盖子上的小小缺口,此刻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我也感觉不到那里会有什么诡异的气息漂浮出来,我靠近一些,打开了盖子。
有一阵清香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些白色的粉末粘在滚筒壁上,有点像发霉的样子。
我现在讨厌一切发霉的东西,我拽过来一条毛巾,沾上水使劲儿将那一大片白色的粉末擦着,甚至还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片刻之后,我抬起头来将浴霸灯打开,借着超级亮的光线检查了一遍,那些痕迹都消失了。
曾经有个男人,就死在这里,也许他死在里面的时候,头已经被割掉了,或者可能他的头当时还在,然后凶手打开了转轮,将那个脑袋削下来了,当时这个水管之中应该都出了的血水吧。
我转身走出了浴室。
董军。
我低低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当时小刘和我说起他的时候,我印象中都以他的同行来记,而刚才那个老太太身后举着锤子的人,当他的脸出现之后,我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想起了他的名字,董军。
他杀了这一家。
他说是为了救别人。
为什么会有杀了别人来救人的方法。
我只想到了王子瑜,因为只有她才有能力蛊惑这个男人,因为只有她才有那么诡异的一家人。
我站在书房里,捡起地上的玻璃的残渣,我拿起尖锐的角在胳膊上划出了一个深深的长条,殷红的血液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走,走到垂直的时候,一滴一滴的下落,打在剩下的残渣上,发出了轻微的叮叮声。
这简直是黑夜中的一种享受。
血还在流着,我奇怪自己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整个人似乎在一团云之中,软绵绵的,脚底下像是没有道路一样。
我从浴室拿出湿淋淋的拖布,对着墙上那些暗红夹杂着黑色的图案一阵猛擦,渐渐的,他们变成了一团糊状,完全看不出来任何东西,就连最中心的那个灭,也不见了。
我扔下拖布的一瞬间,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起了一阵风,像是从哪个角落钻进来的,我疑惑的看看周围,没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我再次回到了书房,紧紧的盯着那一团糊状物。
我有点纳闷,这幅图和天花板上的,是一种东西吗?
我将耳朵贴上那堵墙,手里举着一个活动扳手,重重的的砸了一下。
我听到的是实心墙的回声。
我又砸了一下,还是实心的。
我直起身子。
这一次我从底下往上,隔一寸敲一下,敲着敲着,最终在内墙角离地一米五左右的地方,听到了一声空响。
我仔细的在这里来来回回的敲着,发现这个空响的区域其实是一个宽九十厘米,高一百九十里面左右的长方形。
——这里是一扇门!
我的扳手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往后退了一步,卯足了劲儿,一脚踹在那个我已经勾画出轮廓的地方。
咚的一声,空声更明显了。
我的内心涌出来了一丝激动,脚下更用力了,我一次一次的往后退,一次一次的踏在那个地方。
最终,几片转头掉了——他们掉进了里面。
——这里真的有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被封的严严实实的,被当作一堵墙,被镜子封起来,被诡异的阵法图给封起来,此刻,终于在我的手里,重见天日了。
砌起来的砖头松动了,剩下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我几脚踹下来了,一个正好是一个门的大小门洞出现了,我走到洞口,往里看去。
漆黑一片。
我拿过来一盏台灯,直直的照向里面。
你原来在这里啊,我欣慰的一笑。
屋子里面是毛坯的样子,没有一点装潢,水泥地面,水泥墙面,天花板没有灯,阴冷潮湿,霉味呛人。
可是那个人,她坐在远远的角落里,对着我的灯光,笑着。
哥哥,她说。
她慢慢站起身,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