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如此，便免了……”

“我不同意!”

祁扎话还没说完就被无天打断，气的拍着惊堂木骂道。

“无天，此事与你何干。”

“凭什么要素娘嫁给张大龙?”

祁扎冷呵一声，仿佛在嘲笑无天的天真。

“你说凭什么？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张大龙素娘两人情投意合，张县令做主让两人共结连理，自是一段美满姻缘。”

“明明素娘受到迫害，为什么还要她嫁给张大龙，这是什么道理？他有什么资格娶素娘。”如果可以，昭昭想真想敲椰子一样，敲他们脑子，看看都是什么脑回路。

“无天师傅，请你慎言。”张县令一派祥和的说道，“三天后就是良辰吉日，小师傅既然与素娘相识，不如来寒舍喝杯喜酒。”

“呸!”

祁扎觉得昭华就是故意找事，人家素娘都愿意了，有你什么事，嚷嚷地头疼。

又看向一旁的素娘，素净沉稳，性子柔软，反观张大龙獐头鼠目，畏畏缩缩，心下颇为惋惜。

“张县令，你儿子张大龙毕竟污了人家姑娘清白，这事本将军就做个主。三日后，你儿八抬大轿迎娶素娘过府，才不枉一段佳话。”

张大龙一听便急了，八抬大轿，这可是娶妻的阵仗，刚准备说话，就被他爹撞了一下，“既然将军美意，小儿岂有推辞之礼。如此，便先谢过将军。”

“爹……”

“还不谢谢将军?”

“谢谢将军。”张大龙不情不愿地说着。

娶个漂亮的采药女当小妾，他是一百个满意，可若是娶个漂亮的采药女当夫人，那他打心底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

素娘自然明白祁将军用心，心中感念，温声说道，“谢谢将军。”

这声谢谢在昭昭耳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由高声质问道，“素娘你是疯了么？你要嫁给他？”

这时台下的看客们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发表意见。

“小师傅，你可莫要阻拦了。”

“就是就是，拆人姻缘可不是一件妙事。”

“她一破落户，等攀上县令老爷的府门，那是她的福气。”一个大婶酸溜溜地说道，她家闺女原本就想说亲给县长少爷，结果人家没看上，这会不免嫉妒起素娘。

“可不是么?”

“你们说完了没有!”昭昭终于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这群迂腐的古人。

于是直起身子，放声说道，“婚姻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什么狗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娘她不喜欢张大龙，她为什么要嫁给张大龙。”

人群一片唏嘘，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这小尼姑怕不是魔怔了。

“小尼姑，她现在名节受损，不嫁给县长公子，也没人会娶她。”

“名节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名节受损就不能嫁人了，你们这群迂腐，愚蠢，荒谬的古人。”

“胡言乱语!”

“这小尼姑疯了吧！”

“说的什么啊，我的天呐!”

“太大逆不道了，这话都敢说!”

……

祁扎见人群一片哗然，连敲惊堂木，而后古怪的看了眼无天，宣布退堂。

“不许走。”昭昭对起身的祁扎喊道。

祁扎抬起眼皮，轻慢地看了她一眼，便抬脚离去了。

看到祁将军离场，百姓们也知道故事已落幕，纷纷退场。

张之涯看焉了吧唧的无天，好不得意的吩咐着，“老崔，一会派几个人，好生互送少夫人回府。”

老崔会意，带着几个小厮，走到素娘身侧，“少夫人，请吧。”

“素娘……”

“昭昭，素娘心意已决。”素娘抬起红红的眼眶，决绝的说着。

“素娘……”昭昭上前想推开素娘身边的人，就被一旁的丁放拉住了。

“无天师傅，你别闹了。”

“你放开。”

“无天师傅，素娘自己愿意，你又何必……”

“她不愿意。”

“女子向来视名节如生命，如今素娘名声被毁，除了嫁给张大龙，她愿不愿意也没有旁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昭昭抬起头，看着素娘被人拥簇离开的背影，失落的说着。

“无天师傅，你喊她过来的时候，不是就知道结局了么？”

昭昭冷冷的笑了笑，原来如此，这就是素娘一直不愿意的理由，我……我…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她早一点跟我说，或者我早一点明白，我绝对不会让她站出来的。

我……

“丁放，我想回去了”昭昭用着极浅的声音说着，“不要派人跟过来。”

浅的让丁放觉得落寞，她应该很难过吧。丁放已经没办法去思考为什么她会难过，她不应该难过这些问题。只能按照她说的，吩咐下去。

昭昭朝着山上走着，瘦瘦的，小小的身影，孤独地穿梭在林木里，身下则是朝相反方向走去的热闹的人群。

热闹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不，我还成了他们的热闹。

在看不到人群，还能听到嘈杂的喧嚷时，昭昭突然生出一股逃离这里，逃离这一切，逃离所有难过的情绪的想法。

迈起步子跑了起来，风从两颊呼啸而过，还有被甩在身后的风景。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下去，没有尽头的跑着，跑到没有的尽头。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没有防备的猛然摔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疼痛，就像打开了所有委屈的开关，也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昭昭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我果然是个废物，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只会自作聪明，如果不是我去找素娘，事情就不会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所珍视的东西都守护不了，你还有让我承受多少苦难，为什么让我活着，我明明毫无用处，我保护不了奶奶，守护不了文化广场，我只会添乱，如今还害了素娘，……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也恨我自己，恨我的无能为力，恨我的孤苦无依，恨我弱小、可怜、无助……我也恨你，恨你冷漠，恨你无情，恨你凉薄……”

“为什么，只是活着都这么艰难，为什么都欺负我，不许欺负我，混蛋混蛋!”双手抓着地上的草，一下一下，狠狠地拔着。

罗生安站在树上凝思，看到远处跑来的人影，微微蹙眉。

两指刚夹起金叶镖，就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摔在了地上。

不会武功?

罗生安愕然，收回金叶镖。

那小身影忽而炸雷般哭起，她哭的很大声，大声到明明和她还有一段距离，却无法忽略她的哭声。

哭声里夹杂着悲恸、痛苦、撕扯和哀嚎，还有一些他读不懂的情绪。

还有那一句句的咆哮，像极了野兽的哀鸣。

罗生安是没有眼泪的，他的眼泪早在十岁那年流尽了，他也忘了流泪是什么滋味。

不过他倒是见过别人流泪，那些即将死在他手上的人，眼泪里、哭声里充满了祈求、绝望和害怕。也见过府里的女人哭过，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杏眼含春，娇嗔埋怨。她们不会哭的很大声，因为提高音量会破坏声音的美感，也会破坏那张描眉点唇的好面容。

所以

这个小尼姑

她一定是哭的极丑

罗生安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