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像恶魔一样让我恐惧的脸,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哪怕,哪怕再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死了阿敏的妈妈,只要我深刻的记住这张脸,我就可以去找他为阿敏的妈妈讨回一个公道!
一想到这个男人如今可能已经成家立业,甚至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我的心就如刀绞一般!
凶手返回现场,一般都是为了取回作案工具,或者拿走带有自己重要信息的东西。
我这一次不再犹豫,我跟着他,超过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次他只戴了一只手套,左手,没错,左手。他伸出左手,把卧室的门闩给抽了出来,放进了怀里,然后又迅速的钻进了雨幕里去。
我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我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看不清方向,四周都是雨,很快,他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急的心都要跳出来,不可以,我不能跟丢了他,他就是杀害阿敏母亲的凶手啊,可是,可是为什么夜会这么黑,我找不到方向,看不清他的影子,这里没有灯光。
这里是一片田地,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因为我闻到了厚重的烟草的味道,叫我胃里一阵翻滚的味道。
我静下心,我努力的平静下乱糟糟的心,烟草的叶子被折断时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下着雨,但是只要沿着被折断的烟叶,就可以找到凶手逃走的方向!
我一棵一棵的摩挲着,寻找断裂的烟草的叶子,凶手要尽快逃离,他一定不会想到要避开这些叶子,而且这个时候,正是这些烟草的叶子生长的最旺盛的时候,一米左右的垄间距离被两边的叶子侵占的几乎没有缝隙。
我不停的摩摸索,这时一道闪电砸了下来,仿佛在我头顶炸开一样。我抚了抚胸口,却赫然发现我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他目露凶光、凶神恶煞一般的盯着我看,他好像,他好像看得见我一样。
我攥起拳头,这样我的手就不会再发抖。
我看到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像是要杀了我一样,我不自觉的往后退,我的脚踩进泥土里,冰凉的雨水就像猛兽一样钻进了我的身体。
我粗喘着气,我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真的能看得到我,我害怕,因为这雷电,或许会摧毁电影院抑或我本身的某些磁场,让时空产生了混乱。
他恶狠狠地撕下了烟叶,不停包裹着门闩,然后我看到他举了起来,像是下一步就要砸在我的头上一样,我慌忙的转过身,飞快的就跑起来,我唯一的念头,我不能死在这个时空里,我不能让阿敏妈妈死亡的真相被永远的掩藏!
我不停的跑,拼尽全力的跑,但我听到,身后清脆断裂的烟草叶子被折断的声音,它们一路紧跟着我……
怎么办、怎么办,我会死掉吗,我会这样死掉吗?
忽然手腕上的手表响了起来,我看到不远处的放映厅的出口,我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但是这一次,仿佛那出口有些遥远,远到我怎么跑都到不了尽头。
雨越下越大,我踉踉跄跄的往出口跑着,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放弃。
在提示音最后一次响起时,我终于到达了那里,然后我瘫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有冰冷的风吹向我,我睁开眼,才发现我终于回到了我的世界,二零一八年的世界。
我的身上并没有半点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但是我很冷。我看到许嘉言站在我不远的地方,他背对着我,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转了过来,他闭着眼睛,他说:“是你吗,是不是你,小荷?”
我这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浑身松懈了下来,我爬起来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这个世界迎接我的温暖,我说:“许庸医,我不是说了我叫你的名字你才可以回头的吗?!”
这个男人他紧紧抱着我,他说,他无比担忧的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都数了五千八百多只荷包蛋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嘛?”
嗯,挺会数的,数荷包蛋!
我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肩上,我说:“下回就数牙齿上的细菌吧,这样既加强了你的学术知识,又不会感到饿!”
许嘉言笑了一声,他说:“你身上好凉!”
我说:“走吧,回医院!”
但是他没有放开手,我抬头看了看他,这家伙还闭着眼睛呢,我白了他一眼,说:“可以睁开眼睛啦!”
“你还没有叫我名字呢!”
“许庸医、许庸医、许庸医——你当我叫谁呢,这附近方圆五百里还有谁?”
许嘉言努努嘴,不情愿的睁开了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闷油瓶一样打开了车门,满脸怨气的坐了下去。
我挠挠头,真郁闷,这熊孩子大概需要我稍微哄一下,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头探了下去:“请问死亡VIP专座可以坐吗?!”
他不说话,却发动了车子。我噌的一声就蹦了上去。
“哎,这位帅哥,安全带怎么系啊?”
许嘉言看着我,幽怨的看着我,然后他无奈的探过身来,把安全带给我系上,这狭小的空间忽然变得很安静,他靠近我的距离,让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闭了眼睛,我有点紧张,我原以为这暧昧的空间,这暧昧的时刻,会让人情不自禁——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但什么都没有。
我只好努力的去想该不该把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全部告诉阿敏,但是阿敏会不知道嘛,发生那一切的时候,阿敏就躲在床底下啊,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车子飞驰起来,我把头放在椅背上,睁开眼睛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寂寞的路灯,我暗暗下定决心,这件事,我一定要帮阿敏查清楚!
回到医院的时候,大家已经睡着,小雪睡的安稳,阿敏呢,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她蜷缩着卧在陪护床中央,看起来那么的瘦削。
我坐在椅子上,渐渐地进入梦乡。
清晨我被小雪的歌声叫醒,她看到我和阿敏醒来,兴高采烈的扑上来,说:“我们去办理出院吧?!”
“怎么又吵着要出院?”阿敏理了理小雪的发。
“我想了想,姐夫第一次来,怎么能叫人家来医院呢,多不吉利啊,走吧,走吧,出院吧!”
小雪摇晃着我的胳膊,眼睛巴巴的看着我,我想了想,说:“既然小雪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不如就出院吧,在这里总归没有在家里睡的安稳!”
我打了个哈欠。阿敏拗不过小雪,我们为她办理的出院手续。回到家,我跑进小雪的房间里,把她的那本粉色封面的笔记本给藏了起来。如果藏在她的房间,她早晚会发现,所以我藏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假装要拿东西,跑回了我自己的房间,把笔记本塞到了床底下不起眼的地方。我并没有想到要怎么处理这本笔记本,我只是单纯的不愿意让小雪再记起这些痛苦的过去。
然后我拿了几件旧衣服,走到客厅里说:“家里好几天都没住人了,可是要好好的打扫一番!”
小雪很有精神,不过冯诚可不忍心让她动手,真是个可靠的男人啊,我忽然想着,要是她们两对一起结婚该多好!
我和冯诚打扫卫生,小雪为我们加油。阿敏呢,她说:“那我去买些菜吧,中午我们好好的吃一顿!”
“姐夫呢,叫姐夫一起来吃吧!”
“他……嗯!”阿敏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点了头,我看着阿敏转身出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小雪插着冯诚送她的花,哼着欢快的曲子,这样的生活,很温馨。
我在擦玻璃的时候,忽然看向了太阳,但是阳光太过强烈,刺的我睁不开眼睛,我那刻有些恍惚,如果、如果小雪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她记得我丢到厨房里的花瓶?
还是说,选择性失忆?!
我不敢想象如果小雪是假装什么都忘记,那她现在的快乐,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来伪装!
我回头看她,她朝着我调皮的笑笑,我,报之以微笑。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们已经正襟危坐,切好了水果,沏好了茶,全副武装的等待新姐夫的莅临了。
阿敏仍像之前那样恬淡的拎着各种蔬菜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那刻我心里有些埋怨,怎么还要我们的阿敏来拿菜呢,这样的男人,真是——我忽然看清了他的脸,他看着我们,略带羞涩的笑。
我猛的站了起来,小雪和阿敏紧张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问我,怎么了?
我痛苦的哎哟了一声,两手扶着右腿几乎是拖着右腿就去了房间,我尴尬的笑着说:“抱歉、抱歉,我的腿,突然很疼,没事、我、我马上出来!”
阿敏责备的说:“你哦,紧张什么!”
小雪则甜甜的问道:“这位是——姐夫么?”
我关门的时候,看到阿敏点了点头,我听见阿敏说,他叫沈雄。
可是我,关上门的我,我觉得世界都要乱了,怎么可能,阿敏即将要嫁的那个男人,怎么会是他?!
不,不可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惊慌失措的到抽屉里翻出了颜料,浅青色的颜料从脚背抹到了大腿根。
我听到阿敏在敲门,她叫我的名字:“小荷,你怎么样?”
我紧张的手都抖了起来,我没有办法,我慌里慌张的攥起拳头就给了自己的鼻子一拳头,然后湿热的血液流了出来,这可是十分珍贵的血液啊,我心里慌乱的想着,我把它们摸到了我的脚上、腿上,我打开了门,我十分坚信我狼狈的样子吓了阿敏一大跳,她忙扶着我,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哇的哭起来:“我的腿好疼好疼啊,一定是那天被那个五百八十斤重的庸医给踩碎了骨头,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大概已经在里面腐烂,我要截肢了,怎么办,我都走不了路了,我会不会死啊!”
一家人七手八脚的把我抬上了出租车,我们再一次来到了医院。
挂了号,他们四个簇拥着我要往骨科走,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去到骨科,我可就露馅了。我紧张的在大脑里奋力搜索,希望能找到什么理由先让我办理住院——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走来一位医生,穿着白色大褂、戴着蓝色的口罩,没等他走近我们,我一瘸一拐的就跑了上去,拉着他就叫了起来:“就是你这个庸医,你踩碎了我的脚,那骨头裂缝一直往上裂,一直往上裂,都到骨盆了,马上就盆腔炎、腹积水了,我告诉你,我以后生不了小孩就赖你!”
许嘉言撕下口罩,我看到他惊恐的脸。
我几乎的哭喊着说:“我要住院,我要修养,你赔我的骨头,赔我的小孩!”
这一波清新脱俗的瓷儿碰的许嘉言惊愕不已、措手不及!
许嘉言看了看四周投来的各种疑惑、责备、不屑的目光,他估计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他没办法,一手揽着我的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赔、赔、赔,我负责,我负责!”
我伸手抓着他的腰,紧捏了他两下,然后拉着他跟阿敏和小雪说:“你们要在这里等我啊,我要住院了,你们千万不要走开啊!”
“你不要着急,你不会有事!”阿敏心急如焚的看着我,却束手无策,她说,“许医生麻烦你!”
许嘉言摆摆手,他架着我,把我塞进了病房里,然后关了门,小声的问我:“究竟什么事?”
“哦,天哪,我以为你不懂!”我终于卸下了心口的大石头,我说,“我现在没法跟你说,但这件事十分重要,我要见张睿!”
许嘉言撇撇嘴:“为什么没法跟我说,找不到开头还是找不到结尾,还是中间最精彩的部分你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我说:“许嘉言,别玩了行不行,算我求你!”
他无奈的说:“好吧,你赢了,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给我安排住院,你出去怎么严重怎么跟阿敏还有小雪说,冯诚你认识的对不对,另一个,另一个男人,他绝对不能离开,我要你看住他,但是不能叫他察觉异样,我去找张睿,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不在医院,千万不能让那个男人起疑心!”
许嘉言给我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他把我摁在床上,回头朝门那边望了望,又表情凝重的给我盖上了被子,然后一个人走了出去。
从窗户的玻璃上看去,阿敏和小雪她们围住了许嘉言,大概在打听关于我的事,我溜到了门口,打开了条缝隙,听见许嘉言说:“你们先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找骨科医生,她的腿是有些问题,但是我保证会负责任到底,啊对了,冯诚,你帮我去交下住院费,等忙完我一起还给你——哦,还没请教这位?”
“沈雄,我未婚夫!”阿敏这么解释。
“哦,你好,我叫许嘉言!”许嘉言打了招呼,他接着对阿敏说,“待会小荷可能要去做CT啊,X光什么的,看看骨头究竟是什么问题,还要验下血,有没有其他的可能,单子估计要等好久,你们也看到了,我还在上班,所以要麻烦你们上下跑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但是小荷她——有那么严重吗?”阿敏似乎不太相信。
不得不说,许嘉言这个江湖骗子很在行,他说:“从她叙述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骨癌的前期症状,就是疼,现在她已经从腿骨疼,疼到盆腔、肚子这一块了——”
“你是说癌细胞转移了?”
“很有可能啊,但是这目前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现在去找专家——还有,你们千万不要过去打扰她,这样她就会更慌张,我怕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样的……哎,你们也知道——好了,请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就来!”
我看到阿敏和小雪像失去重心一样坐了下去,她们的脸上,是抹不去的忧伤。
真是对不起,撒这样的谎来骗你们,可是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坐到了床上,不一会,听到有人在开门,我嗖的钻进了被窝里。
许嘉言带着另一位医生走了进来,那位医生大概真的以为我是病人,在看到我的脚和腿上那么一大片的淤青的时候,我连忙说:“这些都是颜料,我什么事都没有!”
许嘉言忙拍拍那医生的肩膀,说:“自己人。”
然后他看着我说:“我现在把你转移到十五楼特护病房,没有特别允许,家属不能随便上去,但是我不能保证那个叫沈雄的男人不离开这里啊!”
“那怎么办,报警吧!”我慌乱的说道。
许嘉言看着我,我只好说,我只好照实说:“沈雄是杀害阿敏妈妈的凶手,我看到的,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但是我没有找到证据,所以我需要时间!”
我抓着许嘉言的手,我希望他能相信我。
他朝我点了点头,他说:“你躺好,我们上了十五楼之后,我带你乘坐工作人员的电梯下楼,白医生女朋友的护士服会借给你穿,周睿会在十五分钟后医院后门等你,你只管去就好,医院里的一切,都交给我!”
我安静的躺了下来,第一次,感觉到许嘉言这个庸医,其实还蛮可靠!
我躺在病床上,两位医生推着我,出了病房,阿敏和小雪围了上来,我看到那个有些尴尬的男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没有说话,但却在心里发誓: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我也要找出你藏起来的证据!
我一定要找出,你千方百计藏起来的、杀人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