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你闭上眼,没我的话不要睁开哦。”少景说。
朱槿点头,随后闭上了眼。手上的银链却是慢慢灼热起来。黑暗无声的世界,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当她听见少景的声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另个地方了。
街上彩绸飘飘,碧瓦朱楼,与她认知中的大街全然不同。江陵城居然有这种地方?而且此时竟然是黑夜。刚刚还是白天,闭眼睁眼的功夫,就已经晚上了?最让她奇怪的,是街上不仅有人还有各种长相怪异的鬼怪妖灵。她顿时满腹疑惑。
“少景,这是哪里?”朱槿低下头问少景。
“这里啊,是夜城。”少景笑答道。
夜城?这里不是江陵吗?朱槿的困惑更深了。可是看到少景的样子,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一蹬腿就嘻嘻哈哈地往前跑走了。
朱槿只好跟上他。少景一边跑还一边捣乱,又是撞翻运货的妖怪,又是绊倒聊天走路的鬼头。
捣乱完之后还不忘做个鬼脸嘲笑一翻。朱槿这次明白过来,原来少景在她屋子里干的事情已经是很收敛了。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小少景。
神奇的是,虽然朱槿并未害怕城里的灵妖鬼魂,但是那些灵妖鬼魂却好像害怕她一样,见到她就东躲西藏,用着看异类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还带着几分恐惧。这让朱槿很是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害怕。她对他们也并没有敌意。
朱槿跟不上少景了,他实在太过跳脱。朱槿只好停下来喘气,这时候目光不小心看到一旁酒肆前,有一个长相丑恶的小青鬼抱着他的阿娘,怯怯地指着朱槿说:“阿娘,那个大姐姐头上戴的是什么,好可怕啊。”
朱槿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赤色的绸带。原来他们都是在怕这个绸带吗?这个是她的护身绸带,是会让灵妖鬼怪都害怕的东西。她无意伤及无辜,戴着绸带也只是为了护身,她很想跟那个小青鬼解释,于是朝他走过去。
小青鬼的阿娘看到朱槿朝她们走来,赶紧把小青鬼藏到了身后,跑走了。无数双鬼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的眼神像钉子一样,把朱槿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她的内心全是失落,手摸上绸带,想把它取下来。
“都走开都走开,看什么看!”
少景的声音忽然打住了朱槿的动作。她的手凝滞在了半空中,看着不远处从前方折了回来找她的小少景。
有个女怪拉着少景的袖子,说:“少景小公子别过去,你看她头上那东西,很危险的。”
“别胡说八道,她是主人请来的客人!”少景大声说。
少景的话让鬼怪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各种怪声俚语,嘈杂不堪。可是朱槿都听得懂。
“城主大人怎么可能请人来夜城里……”
“就是就是,城主大人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么……”
“还带着那么危险的东西,怕不是引狼入室……”
无数鬼怪的窃窃私语让她发怵并且窘困不堪,她大概清楚了这个夜城是灵妖鬼怪的城,而她一个人是不该来这里的。
她没想到那些鬼怪会那么怕她,会那么排斥她。她虽然被鬼怪袭击过,可是她从来没有以偏概全,甚至连鬼哭童她都是同情大过害怕的。
她咬牙扯着发带的一端,一拉,赤色绸带如流水一般随着乌发一齐泄下。
所有鬼怪都被她的这个举动夺去了目光,议论杂声倏忽停了。
“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不要怕我。”朱槿小声地说。
谁也没料到朱槿会自己扯下发带,说出这话。鬼怪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议论下去。
即便朱槿手上还握着绸带,没有完全放下,隐隐如甘蜜的邪气还是让一些暗处的鬼怪蠢蠢欲动。
少景眉头一皱,大喊一声:“谁再不滚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少景急躁的声音犹如砸入水中的巨石,击起无数浪花,所有的鬼都吓跑了。街上顿时空荡荡的,不剩半个鬼影,只有朱槿和少景在街上。
她第一次看到少景这个样子,被怔得说不出话,握着绸带发愣。分明只是一个小孩子的长相,却有着无形的压迫感。
“你是傻子么,这东西不能随便解下来的你不知道吗!”少景原本可爱甜腻的脸上只剩下恼火。
“他们……他们都很怕我的样子。”朱槿知道这绸带不能随便解下来,可是她更不想让那么多鬼怪这样怕她。
“他们怕你,你才安全啊!你就是个傻子!大姐姐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少景气得跳脚。
“你不怕我的绸带?”朱槿小声地问。
少景的神情一滞,随后大笑出声。
他走到朱槿跟前,拿着她的那条绸带另一头,对她说:“大姐姐,你看我怕过它吗?”
朱槿被他问住了。确确实实在她跟少景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少景从来没有怕过接近她。他与朱槿走得无比亲近,完全不是会怕那绸带的样子。
为什么其他鬼怪那么怕她的绸带,但是少景却不怕,仔细想起来血瞳妖好像也不曾怕过她的绸带。朱槿一边想着一边把绸带系回了头发。
再看到少景的笑脸时,那张小脸上已然没有刚刚情绪波动的痕迹。孩子的脸变得比什么都快。
国师殿内,国师正与夏云和江若端谈论朱槿中迷芜一事。
夏云听得眉头紧锁。他料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唯独不曾想过朱槿会中魔。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魔,他竟然会毫无察觉。
朱槿中魔本该有魔的邪气。可是偏偏朱槿有护身的绸带,压邪效果惊人,连魔的邪气都全部压制住了,导致夏云跟江若端谁都没有发现朱槿中魔。
若不是因为朱槿脸色一日比一日差,朱槿哪日死了他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想到此,两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实在让人后怕。
“国师大人,请问迷芜需要如何除去?”夏云问。
“迷芜有两个最为常知的弱点。其一,梦境过于真切。其二,现实中的真身极弱。迷芜虽然为魔,却不似一般的魔拥有强大的实体。相反,其真身实体反而极弱,只有在梦境中其才能发挥出魔的实力。”国师缓缓道。
“梦境过于真切为何会成为其弱点?迷芜不正是凭借其梦的真实而杀人于无形吗?”江若端问。
“端儿,假若汝梦中遇见鬼哭童,汝要如何应对?”灵师问。
“自然是掏心剖腹将它杀死。”江若端答,说罢便恍然大悟,继续说:“也就是说,在现实中能应对的法子,在梦境中也可以有用。九日的梦魇里,如果每日都能破得了梦魇,那就九日后迷芜就会脱离寄主?”
国师点点头。
夏云的眉头依然拧着。灵云国师说的没错,可是朱槿并不是道家术士,不懂如何杀鬼灭妖,迷芜的第一个弱点于她而言并不是个可靠的法子。至于第二个……梦境乃是迷芜的天下,在梦境中对付其真身定是毫无胜算,除非能逼其脱离人体,在现实中现身……
夏云越想越头疼,迷芜实力尚且是未知数,凭借他与江若端现在的能力,也无法断定能不能胜过迷芜。
“朱小姐中迷芜后,已梦魇五日却安然无恙。此中必有蹊跷。”国师言。
夏云与江若端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不解的神情。
“国师此言的意思是,那人下迷芜未必是要取她性命?”夏云问。
“梦魇几日中有数次邪气惊人,恐怕欲杀她是真,但另有目的也极为可能。”国师答道。
说罢,国师忽然微睁开眼,看向殿门。不过多时,从殿门口闯进来一人,神色紧张,一进见到夏云就跪在地上。那个人正是邪斌。
“殿下!”邪斌神情紧张地说,“属下无能,朱小姐被带走了!”
“你说什么?!谁?被谁带走的?”夏云猛然站起,神色惊愕。
江若端也被惊得站起来。
“属下不知。是个小孩子,朱小姐似乎认识他。那小孩对朱小姐用了迷境,属下不敢伤他。朱小姐就……就这样被他带走了。”邪斌满脸愧疚之色。
“什么小孩子能用得出迷境?邪斌你没看错吗?”江若端不解地问。
“确实是个小孩子......身上毫无邪气。”邪斌说。
夏云怒火中烧,太阳穴胀痛。朱府是有邪斌的结界的,不可能被轻闯。如今冒出一个小孩子光明正大地用迷境把朱槿带走了,而且连邪斌都说那个小孩子身上没有邪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国师淡然地听完他们的话,白袍轻轻扫过桌角,从座上缓缓站起,走到邪斌身边。
“汝说朱小姐认识他?”国师问。
“是的,在下亲耳听见朱小姐喊他叫少景。”邪斌答道。
夏云和江若端看着国师。国师并未露出如他们两人般的惊色,依然如宁静的清池一般,毫无波澜。
“国师大人可知他是何人?”夏云问。
“他并不是人。”国师缓缓道,“其为夜城城主的手下,此次带朱小姐走,约莫是城主的意思。”
夏云扶着额头。为什么会是在他不在朱府的时候被带走,为什么会是夜城城主,为什么朱槿还偏偏认识那个小孩子。她从来不曾跟他说过。难道她与夜城城主也相识?所有的问题一下子涌上他的脑中,无论他怎么压都压不住火气。
江若端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事情的发展远远在他与夏云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