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漪一路小跑着回了曹府,方一进院子,便见曹居仁远远地走了过来。
他一身月白衣衫,衣衫缱绻在风中,同色的发带也在迎风飘舞,再加上他的面貌极尽俊朗,就连那气质也是出尘绝艳,远远观之,要说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但陶清漪并无暇欣赏他有多好看,因为她见他,除了尴尬外,还有无尽的心伤。
就在大概两天前,她还曾遇到过那曹居仁的随从曹金。那曹金一贯是个势利眼的小人,如今既见到陶清漪落魄,更加地不拿正眼望她。看好戏似的与她打了招呼,便道:“陶小姐,我听闻你近些时候去商行找房子去了,你倒是有先见之明。”
说罢这些,又笑说道:“你考虑的也很周到,我家少爷是驸马之才,就算不做驸马,那也有醉霞楼的琴心姑娘等着他,还有柳府的司马千金,赵府的都尉千金,李府的县令之女,杨府的中牧监之女……她们可也都在等着少爷呢!”
又道:“不过还是陶小姐明事理,不强加纠缠。少爷最怕太过于纠缠的,曾经就有个商户之女,太过于纠缠投河自尽了,这事当时若不是老爷强压着,只怕要弄得不好看。不过感情这事吧,就是你情我愿,如有一方不情愿的,再强扭的瓜也不会甜啊!陶小姐是个明理之人,改明儿我将你的事向少爷反映反映,少爷在外面也是有别院的,若少爷同意你去住,至少你一个女儿家就不用再多作奔波了不是……”
陶清漪越听这曹金说话,一颗心越是冰冷。直到最后,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此时此刻了。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春岁居,望着这周遭的景色,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想到曾经第一次来时,那少年带他走过这里的每一步路,如今她再走,不知怎的,就都变成了讽刺。而她这个人,好似就是那众多讽刺中的,最大的讽刺。
她飞速地跑进屋子,将自己关了起来,蒙着被子,再一次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第一次的爱情,终是死了。而且,是死的连渣都不剩……
虽说陶清漪在听了曹家的那一番话后,就已经大致对曹居仁死心了。但毕竟曾经对他怀有过美好的幻想,如今再见面,她除了难过,却也恨不起他。见他远远过来,她侧身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但她还是动作慢了一步,她,包括她的举动,都被曹居仁收进眼底,一览无遗。
陶清漪感觉到了曹居仁的目光,见他朝着她望了过来。
她心中一凛,方想敛了目光急急避走,却见曹居仁这时候却扬了嘴角,很不屑地对她一笑,而后转过脸去,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他,竟是对她不屑一顾了……
陶清漪心中,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悲伤,好似一下子喷薄而出了。她不想哭的,却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任泪水爬了整张脸,整颗心。
这一下,连她的心,也跟着她的爱情,一并死去了。
……
这一日,陶清漪在换了一家商行后,终是看中了一所房子。那连排的房子虽尽是各地贫民租户,但难得都是老实本分的手艺人。然,当她带着全部家当去交付房款之时,却又突生变故,她的钱光天化日之下竟被偷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近些时候的陶清漪真是倒霉透顶了。不过好在,她最近是倒霉惯了,所以倒霉着倒霉着也就习惯了。虽然得知钱丢后有些痛心,但比起死亡和失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般想着,心中总算痛快了不少,便抬了脚步要往春岁居走。
这些时候,小豆子隐隐约约告诉她她似乎要被调离春岁居的事。陶清漪其实早有预感,那小豆子原本就是曹府的丫鬟,也只是因为这小豆子脾性木讷,不知变通,所以才会被安排至这谁也不愿来的春岁居。
她原先有曹居仁关照着,别人还会给她这个“表小姐”几分颜面。如今连曹居仁也不再顾念了,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又是谁呢?而小豆子,凭什么又来照顾她这个莫名其妙的主子?
陶清漪这般想着,叹出一口气来。眼眶湿湿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她只知道,自从父亲带离他们一家逃往着北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空之上,此时万里无云,一片晴空。太阳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却无论如何却也照不进她的心。
她觉得她的心如今真是苦极了,若不然,怎么站在这艳阳下,却还觉得如此的寒冷彻骨呢?
胡乱拍了拍脸,平复了一下情绪,陶清漪继续朝着春岁居走去。却不想还没走两步,迎面却遇到了一脸惶急的曹居仁。
“哎呀表妹,你叫我好找!”曹居仁一改前些时日见她的疏离,老远看见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面前,他总算是舒出一口气来。
陶清漪没想到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却又遇上他。方想胡乱行个礼,躲避开的,却不想还未走出第二步,那曹居仁竟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下意识地猛然甩手,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扶着被他握过的手臂,她惊慌地睁大了一双眼,朝着那曹居仁看去。
那被他握过的地方没有什么温柔缱绻,柔情蜜意,只剩下火烧火燎,刺剌剌的疼。
陶清漪的心脏跟着抽了抽,一张脸低垂着,心乱如麻。
她搞不懂这曹居仁明明先对她置之不理,为何现在又这般,全然像是他们还要好时的熟稔。但不懂归不懂,她心中已然知道了,即使曹居仁对她再如何,他们也不再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了眼皮面对着眼前之人。而那面前之人,却像是一直在等待她似的,一张极其俊秀的脸上,现出几丝少有的温柔。
“表妹,你近日,可还好吗?”他寒暄道,又转而问她:“我听曹金说你近些时候在找房子想要搬出去,表妹,我不是曾经说过,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又何必那样见外……”
他一面说,一面朝着陶清漪走近。陶清漪感受到了,身子绷得直直的,若不然曹居仁又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恐怕她就要夺路而逃了。
“表兄……我……”她开口,有些哽咽,她别过脸,并不想与他对视。
“这几个月来,谢谢你了。”
“谢?不用谢,若是真想谢谢,那就住下来。”曹居仁听到陶清漪这般说,更加缓和了语气,一双嘴角挑着,却是不怀好意。
陶清漪绝不会以为自己魅力非常,曹居仁又良心发现,浪子回头。所以在听到他这般说时,她下意识地后退,躲开了他的钳制。
“呵……”曹居仁眼看着陶清漪似乎在与自己保持距离,嗤笑一声,而后收回了他那两只还晾在半空中的手,脸色冷下来。
“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渐冷,语气也跟着冷下来,整个人像是罩了一层寒冰,让站在他身旁的陶清漪,也为之一寒。
陶清漪低垂着头,好半晌,才嗫嚅着道:“表兄,你放过我吧?”
“放过?哈哈哈……”曹居仁冷笑了一阵,一张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不好看了。
他向来对自己的魅力相当自负,试问哪个女人见了他,不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从来都是他薄情,他寡义。哪里轮得到那些花痴似的女人?谁知她却这样的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竟然……竟然让他放过她!
真是天大的笑话,笑话!
曹居仁变了脸色,再望向陶清漪的时候,那一贯装出来的风度,却也是不用装了。干脆上前一把反握住陶清漪的手,面对着她,变了另一幅狠戾的嘴脸。
“你不是想让我娶你吗?现在你的机会来了,只要你让三殿下和他那些朋友玩三天两夜,我这便娶你为妾,如何?”他挑了嘴角,带了戾气。望着她的时候,那眼中满满的尽是厌恶。
“这对你并不亏,不是吗?”
陶清漪在听到曹居仁的话后,脑子“嗡”的一下,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等到她反应过来那曹居仁话中是什么意思后,她竟像是遭了晴天霹雳一般,不可自已地颤抖起来。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竟然……
如今,就连心死的感觉也不是了。
陶清漪淡淡地想着,苦笑一下,眼眶湿润,却只是疼痛,竟是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第一次感觉到对爱情的绝望。这样的感觉,竟是比掏心挖肺还要难过。
那面前的曹居仁,见她这般反应,只是烦躁。
他倒了八辈子的霉,在下朝的路上被三皇子一众堵住去路,问他要人。
他那个表妹,竟不知何时,又再一次招惹了这位殿下,让这位殿下惦念着,竟是提出了要与他那一众朋友,共享一女的要求。
“我那几位朋友深谙此道,保证你那表妹欲仙欲死。”那元朔笑得不怀好意,一张邪气的眼眯成一条缝,你那表妹美则美矣,就是太不听话了,你最好让她心甘情愿让我们玩,若不然……”元朔说着,那眼睛直往曹居仁的下身瞟。
“我可不在乎我那宁慈姐姐是不是从此享不了人道……”
他那眼神如蛇如蝎,看得曹居仁只觉得下身一痛,差点就要夹着腿走路。
那元朔向来飞扬跋扈,手段狠辣,就连皇上对此也是极是头疼,曹居仁吃过他的苦头,对他的话自是不敢怠慢,想来想去,只能放下身段,重新来寻陶清漪了。
他知道这陶清漪一直想要自己娶她,这次情况特殊,他也害怕将这陶清漪硬绑了去惹得元朔不高兴,又来寻自己麻烦。所以思来想去,唯有这个条件,兴许可以利诱。
他鄙夷地瞥着陶清漪,见她睁大眼睛只管发愣,就是一阵心烦。
“你还需要考虑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娶你?”曹居仁催促地说,一双眼睛上下审视了陶清漪,那一张脸上显出几许厌烦的神色。
虽然面前的女子也算是绝色,但是与他心目之中的人还是有一定差距。想到醉霞楼的琴心姑娘,他的心中得了安慰,稍稍地好受了些。
而与她对面而立的陶清漪,却在这时猛然挣脱开曹居仁的钳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她真的觉得恶心,非常的恶心。
只可惜她一早上没吃什么东西,除了胃中酸水,她倒没有呕出来什么。但饶是这样,她还是被那干呕刺激得涕泗横流了。
心中,有无限种想法,眼中,有无数个人,但是唯独这一次,完完全全地没有他了,也不再会有他了。
那曹居仁原本在等她回话,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举动,一时气急,方想找她理论,刚刚扯住她的手臂,这时却有一个身影急急匆匆地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