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红花绿树交错,有金子般的阳光于上面跳跃。
阮氏却不是在赏风景,而是在想心事,听玉贞问她为何不去阮家贺喜,她愤愤道:“从此两家是仇人!”
玉贞噗嗤笑了,随即坐在她身边:“您何苦呢,舅舅一直都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阮氏道:“我也不只是气你舅舅,我气的是致文,他可是口口声声说非你不娶,一听说你祖父犯了事,他立马掉头娶了宋小姐,我当初可真是看错了他。”
玉贞见母亲一只手不停的垂着肩膀,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站起,一边给阮氏捏肩一边劝:“明哲保身,表哥这是聪明。”
阮氏突然回头:“这会子你怎么倒替他说好话呢?”
玉贞想说,或许因为不喜欢,也就不会太在意,正待开口,麦子匆匆跑过来:“小姐,有人买药!”
麦子满脸欢喜,自打药房开业至今,这可是第一次有客人光顾,玉贞轻轻拍了下母亲的肩:“您别气了,亲戚一场,该贺喜还得去贺喜。”
阮氏啐了口:“我才不会去。”
玉贞劝不动,只好道:“您自己掂量吧,我去前头了。”
待来到铺面上,见那客人是个年迈的老妇,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俨然街上乞讨的乞丐,玉贞于柜台内和颜悦色的问:“老人家,您想抓药?”
老妇点了下头,然后颤颤悠悠的抬起手,把一张方子递给玉贞。
玉贞接过方子看下面,是荣济堂开的,她知道荣济堂是曹荣安的医馆,捏着方子,想起丑妹曾经说过的话,曹荣安曾想收买丑妹的父亲以陷害乔家,突然间她火气腾的窜了上来,捏着方子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麦子曾问:“小姐,既然知道是曹老棍子害的老爷,为何不报官?”
报官?玉贞考虑的是,无凭无据,能够作证的,唯有丑妹,可官府会相信一个土匪的话吗?假如不能一招即中把曹荣安治罪,还不如慢慢来,等找到确凿的证据,那个时候曹荣安想翻身都难。
所以,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对那老妇道:“曹家堡药房不止我一家,您为何拉力我这里抓药呢?”
老妇据实而言:“便宜。”
是的,玉贞已经在曹家堡各处张贴了公告,乔家药房开业之初,半价酬谢父老乡亲,也正因为这半价的事,曾有很多药房联合起来找她质问,说她以此会搞乱生药行当,她只是淡淡一句:“各位的药房,开业之初不都是有招徕客人的举措么。”
于是大家哑口无言,所以这老妇方说贪图便宜而来,玉贞又道:“您这方子我看了,该是治疗伤寒之症,虽是小病,但您该知道用药禁忌,所谓十八反十九畏,您必须保证在我这里抓药之后,不能再用其他药房的药,否则药物相克,小病或许能够酿成大病,乃至丢了性命。”
老妇点头:“女东家放心,我家穷,若不是你这里药房的药材便宜,我那老头子只能硬撑着了,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别的药房抓药。”
玉贞道:“如此甚好,还有一点,我们这里代客煎药,您是拿回去自己煎熬?还是我们替你煎熬?”
老妇听闻,带着些许欢喜:“我家里穷的连铫子都没有,如果你们能帮我熬药,最好不过了。”
玉贞就道:“那您老往那里坐下等着,我给您抓药熬药。”
然后,她就按照方子上的药物剂量,逐样称量好,再交给麦子去煎熬。
熬药是个慢功夫,玉贞闲着就过来同老妇拉家常,侧面打听下曹家堡对乔家药房此举的反应,老妇朴实,有问必答,听说大家对乔家药房半价酬宾议论纷纷,有说玉贞此举是想挽回乔镇山曾经的声誉,有说玉贞此举是剜肉补疮,有替乔家鸣不平者,更多的人还对乔家药房卖出的药材吃死了人耿耿于怀。
玉贞听罢,笑问:“您老不怕?”
老妇道:“我们穷人命贱,没钱抓药,只能病死。”
原来也并非是对乔家的信任,而是无奈之举罢了,总归有客人上门,玉贞想了想:“这样吧,今天这些药我不收您的银子,只请您在家里的病人服了我们药房的药痊愈后,替我们各处宣扬下。”
老妇满面惊喜:“真的不要钱?”
玉贞点头:“当然。”
等药熬好了,麦子提着药铫子进到铺子里,玉贞唤过叫长顺的伙计:“等下你送老人家回去,切记,要亲眼看着病人服药之后再回来。”
长顺应了,接过药铫子。
老妇千恩万谢。
待想走,玉贞道:“慢着。”
老妇回头:“女东家,你说了不要银子的。”
玉贞一笑:“不是银子的事,您这样的年纪,应该知道发生在我父亲身上的一些事,我说是有人陷害乔家,或许您不信,但为了证明我们卖出的药材没问题,一,我要亲自试药,二,还需要您在这方子上签字画押。”
老妇道:“这么麻烦。”
玉贞叹息:“没法子,我就是想证明给大家看,乔家药房所卖出的药材根本没有问题,我爹当年经营药房也没问题,而是有人故意陷害乔家。”
乔家的事,老妇当然知道一二,当初闹得满城风雨,谁会不知道呢,但老妇无意去管这种江湖恩怨,只求能够买到药救自己男人一命,于是道:“行啊,你说怎么样都成。”
玉贞喊麦子取了碗来,然后把药铫子里的汤药倒了一些在碗中。
麦子急忙道:“小姐,虽然这些不是毒药,但小姐没病,服药也对身子有害。”
玉贞端着碗,看着里面黑乎乎的药汤:“若非如此,咱们又如何证明这药不是毒药呢,神农为救天下病苦之人曾尝百草,我为了替父亲洗清不白之冤,试药,有又何妨。”
麦子带着哭腔:“可神农最后还是因为服下断肠草而亡。”
这些故事,都是玉贞讲给她听的。
玉贞故作轻松一笑:“这只是治疗伤寒的药,不是断肠草。”
说着将药碗中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对老妇道:“您看,我这药没问题,假如有问题,首先死的会是我。”
老妇只顾着吃惊了,乔镇山威名赫赫,没想到伏虎无犬女。
玉贞又让麦子取了印泥过来,老妇不会写字,便在方子上按了手印,以此证明,乔家药房所卖出的药材,都是按照坐堂先生方子上所开。
一切就绪,玉贞方道:“您老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