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41章 矛和盾(1 / 1)王摩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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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为了防止祝九娘卷土重来,玉贞和曹天霸商量,最后决定连夜赶路,之后的行程倒是再无波折,回到曹家堡,玉贞终于松口气。

乔家人都知道她收购了很多粮食回来,乔继祖这回也使出了东家的派头,集合了所有的男丁过来货栈卸货。

粮食入仓,又打发走了那些赶车的乡民,玉贞这才回到家中,还不忘先到药房看看,忽然发现不见麦子的身影,于是喊过一个伙计问:“掌柜呢?”

伙计答:“这几天都没来。”

玉贞蹙额:“没来?她病了么?”

伙计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了,四小姐还是去问问大少爷吧。”

那伙计目光闪烁,玉贞深感其中有故事,恰好乔继祖打外面进来,玉贞迎上去问“大哥,麦子呢?”

乔继祖微微一顿,方道:“她自己不愿在药房做了,说她现在是堂堂的大小姐,就该回家吃喝玩乐去。”

这话换做是旁人或许会信,但玉贞岂能信,因玉贞太了解麦子,所以确定定然是大哥把麦子撵走的,未免带着些许怨气:“大哥,我忙的两头不见日头,药房上的事唯有麦子能懂了,你把她撵走,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这口气,假如是旁人这样跟他说话,乔继祖一准会犯乔家大少爷的毛病,想在京城时,得祖父乔广元的福荫,在衙门就威风八面,在家中就呼风唤雨,谁敢给他脸色看呢,但玉贞不同,也不是因为阖家都仰仗玉贞来养活,而是乔继祖对这个四妹,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一个小女儿家,目光中总是有种让你不寒而栗的东西,乔继祖唯有耐着性子解释:“真不是我把她撵走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再说,你看谁家用个女人做掌柜,还是个曾经的丫头。”

为了此事三天两头纠缠,玉贞懒得和他计较,转身出了药房,准备回房洗掉满面风尘,再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去曹家看看麦子。

洗漱完毕,衣裳换好,有小丫头在门口道:“四小姐,屈老爷子叫你过去下。”

玉贞恍然醒悟,自己方才太过心急,都还没有去给母亲和大娘等人请安,忙嗯了声。

月映赶紧过去抓了把纸伞在手,外面太阳毒辣,四小姐白白净净的别晒坏了,出了房门,她一只手擎伞,一只手过来搀扶玉贞。

这丫头果然伶俐又勤快,玉贞微微一笑:“我自己可以。”

月映就道:“四小姐慢着,奴婢见家中很多青石都凸起来了,别绊着。”

好个心细的丫头,玉贞一边走一边问:“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吗?几时到的乔家?”

月映一一回答:“奴婢十七,家中还有弟弟和老娘,奴婢十三岁进的乔家。”

玉贞又问:“你是缘何进的乔家?”

举凡婢女,都有一番迫不得已的因由,玉贞之所以这样问,不是多事,而是见月映身上有股不同于其他丫头的端庄,像是个没落的大家闺秀,亦或者说是小家碧玉。

月映稍微犹豫下。

玉贞道:“我闲说的,你看这天热的,这才几月啊,又像是有场大雨呢,今年曹家堡的雨就是多,我很是担心收购回来的那些粮食……”

“四小姐!”月映知道她是怕自己难堪,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接着道,“我爹是原是个县丞,后犯了事,给黜免了官职,无奈有一家老少需要养活,又没什么赖以生存之计,便托人进宫做太监,正是因此,才送了命。”

也就是说,在阉割的时候出了问题。

玉贞听得毛骨悚然,呆呆的看了一会子月映,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道:“以后除了每月你该领的月钱之外,我另给你三两银子,毕竟你娘和你弟弟需要你来养活。”

月映先是一愣,转而直直的跪在玉贞脚下,只轻轻的唤了声“四小姐”,便是泪如雨下。

玉贞拉起她:“别给旁人看见,像你才来我房中我就欺负你似的。”

月映连忙抬袖子擦干净眼泪。

两个人继续往西跨院走,玉贞转身叮嘱:“但这三两银子是我自己出的,不在账上,所以你别跟旁人说,一旦大家知道了,都嚷嚷着要长月钱,我可有的饥荒闹。”

月映连忙道:“奴婢明白,奴婢谢四小姐的大恩大德。”

玉贞又问:“你爹做过官,你应该识字吧?”

月映点头:“奴婢识字,但不多,能够读懂诸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那样的书。”

那些都是小儿启蒙的书,很浅,但对于一个丫头,已经难得,玉贞道:“你以后可以从我这里拿些书回去看,看不明白的就问我,横竖现在你是我房里的人,咱们说话也方便。”

月映又是一番感激的神色,可是却摇头:“奴婢只想把四小姐服侍好,哪里有闲工夫看书呢。”

刚好是西跨院门口,玉贞停了脚步,很是认真的样子:“我整天忙的不落屋,你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让你多读书,有用。”

月映聪明呢,玩味一番玉贞的话,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进了西跨院,里面静悄悄的,屈白臣要求身边不想有外人,所以此处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院子里树木葱茏,清幽雅致,玉贞和月映往里面走,一眼看见浓阴下的屈白臣正坐在石凳上品茶呢,玉贞忙唤了声:“世伯。”

屈白臣含笑招手:“过来坐,这里凉快。”

玉贞看那石桌上不仅有茶具,还有一个棋盘,落着白子黑子,玉贞笑道:“世伯自己跟自己也能下棋?”

屈白臣点头:“能啊,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分为二的,一个,是本真的我,一个,是粉墨之后的我,一个活的潇洒随意,一个活的身不由己。”

虽然玉贞不知他这番话是否有他自己的用意,但深有同感,自己亦是有太多迫不得已的时候,看他面前的茶杯挂了很多茶垢,就道:“世伯,还是叫个人来伺候您吧。”

屈白臣摇头:“我说了不用,我叫你来,是有件事叮嘱你,收购回来粮食,不要急于出手。”

玉贞心道您都不问我这一趟是否顺利?转念想自己能够坐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当然是一切顺利了,只是不解:“为何不急于出手?眼下正是粮食紧缺。”

屈白臣道:“粮食紧缺还没到无意度日的时候。”

玉贞皱眉,表示不懂。

屈白臣做进一步解释:“我的意思,行情还没有升上来,粮食紧缺,是容易出手,但行情并不十分好,你现在出手,能赚几何?再等一等,等到千家万户都揭不开锅了,那个时候再出手,便是一本万利,这叫奇货可居。”

玉贞顿觉惊愕:“世伯,这种操赢致奇的事我不能做,这是奸商才做的事。”

她惊奇,屈白臣也给她的这番话弄得有些吃惊:“侄女儿啊,你是商人,只管赚钱,毋论其他。”

玉贞据理力争:“我是商人,我首先是人,我如果那样做,跟曹荣安一流有何区别?”

屈白臣拈起一颗黑子:“你不就是想打败曹荣安给你爹报仇么。”

玉贞立即道:“但我不屑于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屈白臣落了黑子,把白子逼到绝路了,语重心长的叹了声:“世伯本是个闲云野鹤,多少年没有下山了,之所以在各个榷场寻你等你,就是为了帮你重振乔家给你爹报仇。”

玉贞缓和了语气:“我感念世伯的恩德。”

屈白臣摇手:“世伯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要明白,当年你爹在世时乔家是何等的威风,你想白手起家从无到有是很难的,特别是乔家还背负上一个害人的名声,而曹荣安我几十年前就与此人打过交道,他鬼精呢,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人压根就是个鬼,你想打败他,想让乔家重新成为曹家堡的首富,谈何容易,所以,你不能怀有太大的慈悲之心,否则,会重蹈你爹的覆辙。”

这话,至情至理。

玉贞低头沉默,内心在挣扎,最后抬头,郑重道:“世伯,我爹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怀疑慈悲之心,而是在怀有慈悲之心的同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可有妖孽横行,观世音菩萨也不会只顾着闭眼诵经自我修行的,我觉着,一个人受到欺负,不单单要亮出自己的盾,同时还要竖起手中的矛,盾是保护自己,矛是反击别人,我爹不能,但我能。”

一段话说完,屈白臣目瞪口呆,瞧瞧落了一颗白子,于是白子死而复生,整个棋局发生了巨变,到底鹿死谁手,还真不能说清,老爷子微微含笑,再没有赘言。

打西跨院出来,玉贞便直接去了曹家。

曹天霸在镖局呢,只有麦子独自寥落于廊上闲坐,听说她来了,兴奋激动也怀着些许的不安,一口气跑到二门处,见着她,高兴的喊着:“玉贞姐,你回来了!”

玉贞笑道:“瞧你这样子,像是我们十年八年没见着似的。”

麦子嘿嘿一笑:“我可真是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呢。”

玉贞伸手,麦子把手递给她,两个人手牵手往内宅走,玉贞道:“我也惦记你,这不,刚回来就看你来了。”

麦子低垂着头:“你是听大少爷说什么了吧?”

玉贞也不否认:“说,为何不在药房做了?”

麦子浅浅一笑,分明笑的勉强:“我是想,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不太好,刚好大少爷过去帮你,我也就放心了。”

玉贞突然停住脚步:“是大哥赶你走的对么?”

麦子使劲摇头:“没有。”

玉贞绷着脸:“欲盖弥彰,跟我说实话,否则你我之间的感情一笔勾销。”

威吓管用,麦子急忙承认:“大少爷觉着药房多个掌柜开销太大,横竖大少爷能帮你,其实我确实有点多余。”

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玉贞道:“粮食拉回来了,三十多车,货栈那边人手不够,我准备叫大哥过去帮忙,毕竟那里都是体力活,用的伙计也都清一色男人,大哥在那里管事方便些,药房可就没人替我打理了,所以你还得回去。”

麦子几分欢喜几分犹豫:“我怕,我怕……”

玉贞道:“怕乔家人说三道四?你记住,现在的乔家,我做主,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清理门户。”

麦子吓得一抖:“玉贞姐,你别!”

玉贞叉腰瞪眼,十足的泼辣户:“不信你试试看。”

麦子眼中噙泪:“为了我,你跟家人闹翻,不值得。”

玉贞道:“谁说为了你……”

没等说完呢,麦子抢过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哥。”

不想她这样认为,玉贞腾的红了脸:“哎呀也不是为了你哥,而是为了我自己,现在的乔家,拆台的有,帮忙的就没有,药房上除了你,我还真不放心其他人。”

麦子仍旧有些犹豫:“可大少爷说的没错,我毕竟是个女儿家。”

玉贞不屑的哼了声:“女儿家怎么了,西太后还是女人呢,西太后管着朝廷那么大的事,我连自己家的这点破事都管不好吗,不瞒你说,我还打算让月映学习经商呢,不论男人女人,但凡是个好料子,我就像雕刻成才。”

旁边给她打伞的月映大喜过望到快哭:“四小姐!”

麦子这回终于下了狠心:“好,玉贞姐,我明天就回药房,这次无论大少爷还有其他人说什么,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玉贞满足的一拍她的肩头:“这就对了,不能别人一说什么,自己就败下阵来,如此弱不禁风,如何帮我重振乔家,如何帮我给我爹报仇。”

麦子信誓旦旦:“我再也不会打退堂鼓了。”

就这样说定,麦子第二天,果然又回到药房,也没闹出什么大的事端来,因为乔继祖让玉贞给撵去货栈看管粮食了。

然而这事阮氏却有异议,晌午玉贞回家用饭的时候,她把玉贞叫到跟前,问:“麦子怎么又回来了?你大哥说的没错,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再说还是曹天霸的妹妹,曹天霸是匪。”

玉贞最不愿听母亲这样说话,反驳道:“曹天霸已经改邪归正。”

阮氏轻慢的笑了笑:“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早晚还会出事。”

面对母亲的对曹天霸的污辱,玉贞忍无可忍:“娘,曾经的阮家,也不过是穷苦人家,您也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女儿,而后来嫁给了爹,才成为风光无限的乔夫人,您为何却盯着别人的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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