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贞的话揭了阮氏的短,阮氏当即火起:“放肆!”
所谓吵架无好口,打架无好手,玉贞也是气极了才那样说的,自觉身为女儿有些以下犯上,又忍不下一口气,扭头道:“我还有事。”
推门欲出,差点撞到翠枝身上。
“四小姐!”翠枝扶住她,“您怎么了?”
玉贞淡淡一句:“没什么。”
翠枝抿嘴一笑:“四小姐,二奶奶在吧,有人找二奶奶提亲呢。”
找母亲提亲,应该与自己有关,玉贞便问:“谁来提亲?”
翠枝道:“就是柳河庄的孙财主。”
孙财主?孙仲春!不是之前求娶麦子的人么,玉贞心头一喜,想当然的以为孙仲春是冲麦子来的,前次她不在家,母亲自作主张把麦子许给了孙仲春,她还以为是虎穴狼窝,所以追上去抢回麦子,可后来发现那个孙仲春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更何况麦子显然是喜欢上孙仲春了,不想其又来提亲,可见孙仲春和麦子是有缘分的,于是道:“这事不必找我娘了,我去看看。”
说完小跑着往前头而去,翠枝愣愣的杵了半天,心道没听说有人求娶自己出头露面的,这位四小姐,可真是与众不同呢。
毫不知情的玉贞急匆匆来到前面的敞厅,碰巧前来提亲的非是媒人,而是孙仲春亲自来的,玉贞一脚迈入敞厅的门,里面的孙仲春也有些意外,微微一怔,随即做礼道:“乔小姐。”
玉贞请他坐,自己也于他对面坐了,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接着便书归正传:“孙老爷,你怎么自己来提亲了?不过你亲自来也无妨,有些话也好当面说清楚。”
孙仲春点头:“乔小姐言之有理,我之所以不托媒,就是怕媒人说不清我的心意。”
玉贞很是赞同:“没错,毕竟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既然认识了,很多话当面说清楚更好,免得以后麻烦。”
孙仲春暗自咋舌,这位乔小姐果然不是那些养在深闺,成日只知道缝衣裳纳鞋底的闺秀,毫不忸怩作态,直来直去,刚好与自己形成互补,既然人家女方都这么痛快,孙仲春道:“乔小姐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言了,我仰慕乔小姐非一日两日,前次闹了个大误会,所以这回为了避免再闹误会,我才亲自来的,我今年二十九岁,眼瞅着而立之年,先妻故去有几年了,本不打算再娶,可膝下有一双小儿女需要照顾,而我成天的忙里往外无暇分身,所以想续弦,只要乔小姐答应这门亲事,要多少聘礼,乔小姐尽管开口。”
这个男人虽然是个鳏夫,又有一双儿女,但样貌不俗,风度尤胜,家世更好,重要的是麦子喜欢,并且两个人是有过缘分的,说来是自己不了解实情做下了棒打鸳鸯之事,遂道:“什么聘礼不聘礼的,孙老爷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是个翘楚人物,但一文钱不要,又不合乎规矩,所以孙老爷看着给就行,走个过场。”
小女子如同通情理,孙仲春频频点头,连说好好,最后道:“既然如此,我也说句敞亮话,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再请个先生择取个黄道吉日,过了大礼,咱们就成亲。”
玉贞刚想点头,忽然把话咽了下去,呆呆的看着他:“咱、咱们?”
孙仲春点头:“对啊,是你我。”
玉贞傻了似的:“孙老爷,你求娶的,不是麦子吗?”
孙仲春心底一凉,谁不知道这位乔小姐心高气傲,原来是人家会错意了,怪不得答应得这么痛快,微微一笑:“孙某求娶的,是乔小姐。”
玉贞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你之前求娶的就是麦子,这次也应该是,孙老爷,你是糊涂了吧?”
孙仲春笑的有些苦涩:“其实,我当初喜欢上的也是乔小姐。”
玉贞讶然:“你我根本不识,你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孙仲春摇头:“乔小姐不识孙某,但孙某认识乔小姐”
于是,他讲起了他和玉贞的那场邂逅……多日前,他来了曹家堡访友,在街上巧遇了刘媒婆,说起他和刘媒婆也认识,他与亡妻就是孙媒婆给撮合成的,刘媒婆见是他,忙着上前打招呼,既然认识,他就礼貌的客气了几句。
刚好,玉贞和麦子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玉贞的容貌和气质一下子吸引住了孙仲春,刘媒婆做这一行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他望着玉贞和麦子处出神,就问:“孙老爷看上那姑娘了?”
孙仲春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下头。
刘媒婆一拍他肩膀:“这个容易,那姑娘我认识,我就来替孙老爷做这个媒。”
孙仲春连忙谢过,当即就塞给刘媒婆十两银子。
刘媒婆心花怒放,于是找到了阮氏,只是她并不知道孙仲春看上的是玉贞,还以为孙仲春看上的是麦子,以刘媒婆的想法,孙仲春是鳏夫,死了老婆,还有孩子,年纪也不小了,续弦也只能是小家碧玉或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玉贞不同,虽然乔家倒了,但乔镇山的名号仍在,且刘媒婆知道玉贞心气高,断不会看上孙仲春的,于是才为孙仲春说和了麦子。
而孙仲春一方,只等娶亲前夜,方知道闹了个大乌龙,聘礼已下,婚期已定,远道的宾客也已进住了孙家,孙仲春骑虎难下,只能哀叹:“命,命该如此!”
碰巧玉贞抢回了麦子,搅黄亲事,孙仲春求之不得,只等这件事平息了,他觉着是上天给了他机会,于是才来求娶玉贞。
个中原委,细说分明,玉贞听罢道:“孙老爷……”
欲言又止,余下的话即使不说,孙仲春也已经了然,淡淡一笑:“我仰慕乔小姐,希望乔小姐能深思熟虑下,咱们两个成了亲,我愿意做乔小姐的左膀右臂,帮助乔小姐重振乔家,并为乔老东家报仇。”
听他说什么报仇,玉贞一惊:“你也相信我爹是给人害的?”
孙仲春目光游离,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以乔老东家的精明,乔家的生意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崩塌,绝不是偶然之事。”
玉贞霍然而起,直扑过去,激动道:“孙老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孙仲春刚想说话,麦子喊着:“玉贞姐,货栈那边……”
这种时节,门是敞开的,麦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僵在当地。
玉贞连忙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问:“货栈怎么了?”
麦子的神情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看孙仲春,也不敢看她,只道:“有人想买粮食,大少爷叫你过去呢。”
有生意上门,玉贞当然高兴,点头:“我马上就过去。”
孙仲春识趣的起身告辞:“今天这事,我希望乔小姐仔细考虑下。”
玉贞斩钉截铁:“不必考虑了。”
孙仲春忙道:“别急着回答,还是考虑下吧。”
玉贞态度坚决:“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孙老爷慢走,我还有事,麦子,替我送送孙老爷。”
两个人猜谜似的说话,麦子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玉贞吩咐,她就羞涩的向孙仲春道:“孙老爷请。”
孙仲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给玉贞拒绝,仍旧礼貌的向玉贞含笑拱手告辞。
出敞厅,麦子一路把他送到西侧门,他回身道:“姑娘留步。”
麦子嗯了声,待孙仲春想走,忽然喊住:“孙老爷,上次的事,抱歉。”
孙仲春晓得她指的是婚事,摇头:“不妨事,都是误会。”
麦子舔了下嘴唇,心中的话想说,终究还是压了下去,行个礼,目送孙仲春上了马,扬鞭而去。
而此时,玉贞也已出来了,望着孙仲春一骑绝尘的背影,拉过麦子:“别看了,走远了。”
麦子使劲垂头:“谁看了,我才没看呢。”
玉贞撇撇嘴:“差点把眼珠子嵌在人家身上,还说没看。”
麦子哎呀一声捂住耳朵:“你乱说。”
玉贞咯咯一笑:“行,算我乱说,不过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你别急,你和他才退了亲,立马捡起来,会让人说三道四,好事多磨,咱们慢慢图之。”
麦子心中美着呢,故意道:“玉贞姐你文绉绉的,我听不懂,不过,他方才来干什么?”
玉贞啧啧:“瞧瞧,连称呼都改了。”
麦子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快说呀。”
玉贞道:“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善意的谎言,不想麦子失落,也不想麦子误会。
麦子果然还是误会了:“可我看玉贞姐方才很激动的样子。”
玉贞晓得自己失态,忙解释:“我是激动,他说认识很多关内的老客,以后会介绍给我,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呢?该不该激动?”
麦子终究还是有些天真,点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当然该激动,我现在听了都激动呢,不过他家里也不是做生意的,怎么会认识那么多关内的老客呢?”
玉贞心里感叹,感情使人迷乱,感情也使人冲动,感情还使人固执,今日这姑娘算是在这件事上较真了,谎话开头,唯有继续编排下去:“他那种身份,什么人不能认识呢,比如说我表哥,只不过开了两家铺子,认识的人也比我多很多,男人么,经常在外面应酬,认识的人当然多。”
这回,麦子终于信了,高兴道:“他肯帮忙,最好不过。”
玉贞如释重负,自己与孙仲春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背着麦子与她男人私通似的,忙掉转话题:“你去看着药房,我去货栈。”
货栈有人等着购买粮食,都是曹家堡的米铺,曹家堡最近粮食短缺,听闻玉贞打外地收购回了粮食,米铺粮店便争先恐后的来了。
这么快做成第一笔生意,玉贞也非常高兴,甚至负责看管货栈的乔继祖都乐得合不拢嘴,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对玉贞说:“咱们是不是继续收购粮食呢?照这么卖,咱可是发达了。”
玉贞道:“当然得继续收购粮食,不然卖什么,不过外出收购粮食的事大哥你就甭操心了,你只要把货栈看好就成,当心贼匪,更要严防走水。”
乔继祖拍着胸脯的保证:“四妹你放心吧,大哥在衙门的时候如鱼得水,在曹家堡这么个弹丸之地,更不在话下。”
玉贞最怕他得意忘形,忙叮嘱:“话不能这么说,看货栈和你做官可是两码事。”
乔继祖挥挥手:“行行我知道了。”
见他有些不耐烦,玉贞也没多说,想找屈白臣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于是让乔继祖留在货栈,她就往家回,眼看药房也步入正轨,货栈又是旗开得胜,她当然也高兴,脚步轻快,独自走在街上,忽然发现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阮致文,而阮致文身边是宋绣程,玉贞感觉自己与这两个人无话可说,所以连忙躲至旁边一棵树后,时不时的探头看出去,见两个人走远了,这才闪身出来。
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久未见面的宋赤诚,想起这个人不为别的,是自己还欠着人家一副匾额的钱,刚好最近买卖好,决定先把欠宋赤诚的银子还了,于此也就同宋赤诚断绝了瓜葛。
打定主意,折回往宋家而去,宋家即是协领府,只不过前面做为宋茂卿的办公之地,后面是家眷的内宅,协领府玉贞去过,轻车熟路,不多时到了地方,门口仍旧有兵勇把守,见了她仍旧高喝:“站住,衙门重地,黎庶不得靠近。”
玉贞领教过这一出,在一定的距离处站定,道:“我是来找你家少爷的。”
兵勇知道所谓的少爷即是宋赤诚,回她:“我家少爷回京了,人不在家中。”
这么不巧,玉贞想了想,问:“不知你家少爷何时回来?”
没等兵勇开口,她身后有人道:“我现在就回来了。”
玉贞忙一转身,见宋赤诚于马上看着她笑呢,风尘仆仆,满脸倦意,玉贞微微施礼:“宋公子。”
宋赤诚跳下马,缰绳一丢,自然有兵勇过来替他牵马,他走向玉贞:“走吧,咱们进去说。”
玉贞犹豫下,不想进宋家,可又一想,这是关于钱财的事,当街谈论不太好,于是道:“好。”
跟着宋赤诚去了宋家内宅,于厅堂落座,有丫头上了茶,宋赤诚一直都是笑融融的看着她,玉贞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炽烈,故作不知,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我欠宋公子那副匾额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