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姓名陈涛，男性，W市人，二十九岁，初中学历，无业，社会背景复杂，死亡时间为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左右，死因失血过多，后脑有击打创伤，周身有捆绑痕迹，初步断定为凶手从后面袭击打晕，用绳子捆绑，再砍断双手，失血过多致死。”

顾深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死者身高大概一百七十八公分，后脑的伤口上重下浅，有硬泥屑残留，初步判断是从上往下击打，凶器应该是砖头之类的，现场在乱石堆里找到有血迹的碎砖块，手部伤口切口略平整，凶器为现场掉落的菜刀，属于死者，从力道判断应该为成年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三左右……”

吴越边看手机边听他说，还不时点点头，意思应该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顾深：“现场判断的初步信息大概就这么多，具体的还要等尸检报告出来，怎么，看出什么了吗？”

“剥夺。”

“嗯？”

吴越刚要继续说下去，胖子就跑过来了，满脸写着不爽，嘴里还大声抱怨。

“这帮孙子，一问三不知，看热闹看得起劲，一到问话就个个跟哑巴似的，住了隔不到一百米远，死了个人，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这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连死者平时跟什么人来往都不清楚，问得我口干舌燥，就得到两个回复，不熟，不知道，真气死我了！”

顾深：“这些人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彼此之间又没有利益关系牵扯，活成了人精，都怕惹麻烦上身，装傻充愣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要问话还得换个方式入手。”

吴越点点头表示赞同，刚要开口说什么，又被打断了。

“警察同志！”

吴越：“……”

三人一起看向说话的人，顾深认出来了，是刚刚在巷子里面对吴越出言轻佻的社会青年，这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个子高高，头发染得黄黄的，皮肤有些黝黑，穿着白色背心，手臂壮实，裤裆松松垮垮的黑色牛仔裤，趿拉一双拖鞋就跑出来了，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不是好人，顾队长在心里默默地下结论。

青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就要往吴越这边凑。

“咳！”胖子看这人跟个滑头一样，重重地咳了一声算是警告，“这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警察同志，我有重要的情报要提供，是关于昨天晚上的。”

青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越看，完全不理会旁边的两人，吴越神色淡淡地打量着他，没说什么，顾深和胖子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就听见他下一句：“不过我有个条件。”

一旁的吴越终于开口了：“什么条件？”

青年笑嘻嘻地看着她：“只要小姐姐你让我加个微信我就都告诉你。”

好呀！调戏都调到警察局头上来了，不给点颜色你瞧瞧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顾深和胖子同时准备上去给这色胆包天的臭小子一顿狠的教训就听见吴越说：“好呀。”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青年没想到这么容易，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吴越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手机，点开微信，生了个二维码出来。

顾深眉头一皱，刚要上去阻止她，顺便揍这流氓一顿，就被胖子拉住了。

“啧，你拉我干嘛，这小子就欠收拾！”

“老大你冷静，你好好看看，越越的手机是这个色的吗？”

顾深刚刚有点生气，倒没注意手机什么颜色，顺势往她手里一看，努力回想了一下，平时吴越玩手机都喜欢两只手端着机子到眼前，撑着桌子，玩得非常认真的，今天还看见她拿着听歌的……

顾深：“好像……不长这样……白色的？”

胖子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这边两人微信已经加好了，青年有点高兴，还想再问问眼前人叫什么名字，就被她打断了。

吴越：“好了，微信加好了，你的情报呢？”

青年有些无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吴越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你确定要这样？”

青年没有说话。

“我叫吴越。”

吴越……青年心满意足了，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就开始说了起来：“我昨天晚上跟朋友出去喝酒的时候回来晚了，到巷子口的时候撞到一个男人，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地，肯定就是凶手。”

凶手？顾深和胖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吴越：“你有看清他的样子吗？”

青年：“当时天太黑了，我又喝得有点多……就看见他一身黑，还带了个黑色帽子压得低低的，没看太清楚脸……就算那时看见了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我喝得确实有点多。”

吴越：“身高记得吗？或者肢体特征？”

青年想了想：“一米八左右吧，中等身材，跟我差不多吧……穿着外套也不太看得出来。”

“时间是什么时候？”

“十二点多的时候吧？”

“具体多少分？”吴越语速突然加快了许多，声音也提高了些。

“四十三分。”

“喝醉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刚、刚好那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凶手不戴口罩吗？”

“哈？什么？”

“我以为出来杀个人起码得遮着脸什么的……”

“戴、戴了，黑色的，刚忘说了。”

“是穿的运动鞋吗？”

“是、好像是……”

“这个手机是你的吗？”吴越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

青年有些慌了，“小姐姐你说什么呢……我的手机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哦，没事，我看这手机挺新的还跟陈涛桌上的电脑好像是一个牌子的，随便问问而已。”

青年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但还是嘴硬，“是、是吗……原来这么巧啊……”

“怎么穿的拖鞋就跑出来了，是鞋子脏了吗？”

“对、对呀……哦，不，没有，我穿拖鞋方便……”

“哦，这样啊，那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小流氓不知不觉间就完全被吴越带着跑了，两人在一旁听了这么久，早听出来不对劲了，胖子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以后千万不要得罪越越，然后就适时出现了。

胖子：“小子，她问完了，我们还有很多话想跟你交流呢，一起回警局喝杯茶？”

面对这大型打脸现场，顾深强忍住想笑的冲动，把刚刚那个小警员招过来，小警员已经给大妈做好记录了，屁颠屁颠地又跑过来了。

顾深指着快要哭了的小流氓对小警员说，“这小子有问题，带回去，好好审审。”

“审”字咬得特别重，被押着走的流氓青年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撩妹子一时爽，露马脚火葬场，欲哭无泪！

“越越你这小脑袋瓜子都装了些什么呢？”说着要朝她脑袋伸出魔爪想摸一摸，刚伸到一半就被打掉了，胖子幽怨地看了顾深一眼。

顾深：“智商这种东西是不会通过手传递的，你死心吧。”

胖子：“……”被看出来了。

“越越，你是怎么看出来这小子有问题的？”虽然没有分到智商，但胖子还是想知道过程。

吴越摊摊手，“哦，我本来真的以为他会有什么情报的，结果……”

看着胖子一脸期待的样子，她又继续说下去了：“他那个手机是国外知名品牌，装机系统跟国内的安卓机是不太一样，起初我注意到他对手机的操作还不太熟练，但看着手机挺新的，所以以为是刚买没适应。“

”后来他说的话含糊其辞，让我开始怀疑它们的真实性，结果稍微诱导了一下，就露出了马脚。他昨天晚上确实有喝酒，我有闻到隐隐的酒味，但他对凶手样貌的回答得含糊，却对身高和时间的问题回答得很肯定，然后我就想起案发现场死者的电脑好像也是挺新的，同样的牌子，加上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而且现场血迹扩散范围有点大，似乎有部分不是自然流动造成的，而是在掩盖什么。”

“所以我就大概猜测了一下，他那天晚上喝酒回来，没有看到凶手，而是看到了尸体，所以他能猜到凶手的身高该是比死者高。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死者，不知怎么了，对死者的财物起了占有心。”

“手机和电脑都是设了密码的，但电脑目标太大，不好转卖出去，自己又不会破密码，但手机可以通过指纹解锁之后自己用，这可能就是他为什么没有把更贵重的电脑带走的原因，他大概是见过死者使用过这个手机，便利用死者的指纹把密码锁给换了，从而把手机据为己有。在这过程中他的鞋子或者衣物可能沾上了血迹，所以他干脆把血迹弄得满屋子都是，掩盖自己的痕迹……“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么冷的天只穿拖鞋和背心太奇怪了！”

顾深和胖子：“……”

其实现在已经四月中旬了，大家都只穿一件薄薄的长袖的衣服就够了，吴越还穿着厚厚的冬季棒球服外套，“这么冷的天”只是她的个人说法而已。

胖子：“这小子当着警察的面把赃物拿出来炫耀也太蠢了吧！”

吴越眼睛微眯了一下，“可能他觉得我跟他一样蠢吧。”

语气淡淡，但顾深还是听出了里面充满“冷哼”的傲娇成份，天才的报复套路果然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用智商碾压，迂回曲折得很啊。

“啊！被他这么一搅和我刚开始要说什么来着的……”吴越有些迷茫地望着顾深。

顾深：“？”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哎，对了，你刚刚那个手机……”

“哦，这个吗？”吴越回神，掏出一个黑色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顾深突然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

“关叔叔的。”

胖子和顾深：“……”那小子差一点就要隔着屏幕调戏局长了……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顾深：“局长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啊？”

“我今天在会客室沙发上捡的，出来的时候忘了给他，等一下回去的再给就好了。”

顾深：“不用了。”

吴越：“？”

“局长今天早上安排好工作就到隔壁市出差了，估计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吴越点点头，重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胖子：“越越，你怎么知道局长的锁屏密码的？”

吴越突然对着他们狡猾地笑了一下，“老炸弹的密码可好猜了，四个六。”

顾深：“……”敢情你的取密码水平是跟他学的啊！

“咕噜——”

空气突然安静。

吴越非常大方地承认：“肚子饿了，刚刚把早饭吐出来了。”

顾深看了一眼手表，也快要到中午十二点了，现场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中饭再过来，抬头就看见一脸等投喂的吴越，突然也好想伸手摸一下脑袋……刚伸到一半的手就被一只胖胖的手截了下来，胖子收获了顾大队长一记必杀眼神，果断怂了一下，顾大队长的“摸脑袋”行动也就此中断了。

“走，去吃中饭吧。”

三人便朝附近的小饭店走了过去，站在不远处喝水的一个警员听到了全过程，若有所思地盯着吴越的背影看了一会，仔细看就会发现，是刚刚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两个警员中的一个。

三人来到了一家农家菜馆，老板娘热情地凑了过来，又擦桌子又倒水的，她刚刚坐在门口看热闹，就看到三人从百花巷的方向过来了。

“哎哟，几位是警察同志吧，看这气质就跟百花巷那些三教九流就是不一样！”

顾深一听有戏：“这么说老板娘跟这百花巷的居民还挺熟悉的咯？”

老板娘一看，说话的是一位挺英俊的警官，顺势就挑着就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把胖子往旁边挤了开了点，胖子现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不到有用的情报了……忿忿地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越越给他递了一个深表安慰的眼神，胖子顿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老板娘：“嘿，我这小餐馆在这都开了十几年了，这一带还有谁不认识的啊。”

顾深：“那陈涛你熟吗？”

老板娘有点懵，“陈涛是谁？”

“黑子。”双手捧一个着大杯子低头喝水的吴越突然插了一句，她终于想起刚刚要说什么了。

顾深和胖子同时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哦！黑子啊！”老板娘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缩小了很多，对着空气拜了一拜，还喃喃念叨了一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胖子：“老板娘，你给我们提供点有用的情报，我们把凶手给抓到了，他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老板娘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这黑子的事啊，我知道的也不多，就听说他干的活都是些缺德事，不过他最近好像突然发达了一样，经常来我这吃饭，有菜有肉，吃得可好了！”

吴越：“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就十几天前吧，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去偷抢拐骗了，他就说他最近接了一单大生意，有钱，还打算从百花巷搬出去呢。”

吴越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老板娘笑吟吟地搓着手看着顾深：“警察同志，我这提供线索是不是有什么奖金奖励的啊？或者给我发个好市民奖也行的，我这往这一挂，那生意还不滚滚来……”

“停。”顾深无情地打断了老板娘对未来的美好向往，“这位女同志，我要跟你解释一下，这个奖金呢，要警方发布悬赏通知，市民提供能破案的关键线索，才能获得的，至于这个“好市民奖”呢，国内是没有这个奖项的，积极提供破案线索是每个守法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们早日把凶手抓捕归案，你们的生命安全才多一份保障……哎，我还没……”

顾深的官方教育还没进行完全，老板娘就兴致缺缺地走了，然后顾深就发现吴越眼神发光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金元宝。

顾深：“……怎么了？”

吴越：“悬赏奖金怎么拿？”

胖子：“越越，别想了，内部人员是拿不了的。”

“哈？怎么会有这样不人性化的规定的啊……”发光的眼睛又重新暗淡下去了，吴越兴致缺缺地托腮等上菜。

顾深笑了，“你个小财迷。”说着还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头发软软的，手感还不错，然后赶在被吴越的小爪子拍开之前缩回了手。

顾队长的“摸脑袋”愿望终于实现，回头就对上胖子一脸羡慕的眼神，我也好想摸摸。

顾深朝他微微一笑，你羡慕不来的。

两人正用眼神交流着，就听见吴越一拍桌子：“哎呀，差点又要忘记我要跟你们说什么了！”